腦 補(第2/4頁)

蘇姨躺在病床上時,警察也來了一趟,但是她沒有表達能力,所以根本無法回答問題。幸好老公一直陪著,把話都幫她答了。

出事之前,蘇姨因為工作壓力大,導致過勞肥,這也是她發病的原因之一。住院一個月,她倒是瘦了30斤,像是換了一個人。她出院後做的第一件事,是帶女兒去參觀海洋公園。雖然整個行程裏,蘇姨跟女兒沒說一句話,但總算了結了她一樁心願。

自從出院以後,老公帶著蘇姨到處求醫問藥,正規的大醫院治不了,就去尋訪那些傳說中的老中醫。可是各種針灸按摩試了一輪,中藥換著吃了三個月,非但不見好轉,反而出現了各種副作用。Doris也出謀劃策,找了“大師”來家裏驅邪,連著做了三天法事,結果什麽用都沒有。

蘇姨決定認命,再也不折騰了,老公和Doris雖然不甘心,卻也只好作罷。

其實蘇姨患病的日子裏,公司照常運營,公眾號粉絲雖然增長略微放緩,但也依然保持著增長。事實證明,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能轉。如今蘇姨唯一擔心的事情,是她有一個私人銀行賬戶,裏面存著2000多萬元,原本是打算用來移民的。老公知道她有這筆錢,但卻不知道存在哪個銀行,更不知道賬號和密碼。也就是說,這個賬戶的所有信息,只有蘇姨自己知道。那一串數字在腦子裏無比清晰,但蘇姨跟老公做了無數次嘗試,都無法完整表達出來。如果她的病一輩子都治不好,或者她意外去世,那這2000多萬元就永遠躺在銀行裏,誰都取不出來了。

老公總是長籲短嘆:“要是能把這筆錢取出來,或許就能治好你的腦病呢。”可惜,這就像是個無解的死循環,取出錢才能治好病,病沒治好,錢又取不出來。

真是性命攸關的一筆存款啊。

總之,接下來的日子裏,蘇姨過著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因為腦子的問題,她完全喪失了工作能力,當然也就不用工作了;同樣,由於無法與人溝通,偶爾有親戚朋友來探望,場面也是非常尷尬。

更重要的是,蘇姨不想一個人待在家。從周一到周日,家裏空蕩蕩的,讓人感到窒息。蘇姨一開始是在小區裏散步,漸漸地,她喜歡上一個人外出遊蕩。因為沒辦法打車,她總是坐地鐵或者公交車,到某一站下車,然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走累了,就隨便拐進路邊某一家店裏,對著菜單胡亂比畫,上了什麽菜,就吃什麽菜。

曾經有一次夜裏,她一個人在店門口吃著燒烤,想著以前的事情。突然下起暴雨,她來不及躲雨,索性就在雨裏抱頭痛哭。

如果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蘇姨的人生就會整個垮掉。幸好,在她人生的最低谷,事情突然又迎來了轉機。

原來,雖然蘇姨不願再治病,但老公和Doris卻一直沒有放棄。他們不知道聽哪位高人指點,說在四川甘孜州的某一座雪山上,有個活佛能治這種怪病。活佛每年在藏區雲遊,只有大雪封山的時候,會待在雪山上一座格魯派寺院裏。如果能找到活佛,用誠心打動他,就有可能治好蘇姨的腦病。

那個人還特意交代,患者必須帶上最親近的人,一起進山,活佛才會出手相助。

聽老公說完之後,蘇姨一開始是抗拒的。從小到大,她一直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如果真的有神,世上怎麽還會充斥著苦難,還會有那麽多不公?至於她自己的腦病,現代醫學都治不好,在那偏遠落後的深山裏,一個所謂的活佛就能治愈?

不可能。

但是,老公卻在她面前跪下了。一米九幾的壯漢,在她面前涕淚俱下,說下半輩子再沒什麽指望,就想蘇姨能康復,兩人去北歐找個僻靜之處,共度余生。Doris也捏起她的手,眼裏泛著淚光說:“姐,我們就試最後一次,死馬當成活馬醫,要是再不行就算了。”

蘇姨沒有辦法,只好答應了。老公高興得把她一把抱起,Doris也開心得歡呼起來。

那時已經是九月,事不宜遲,必須馬上出發。要不然的話,哪怕見完活佛,治好了病,一旦大雪封山,他們就要被困在山上,等到第二年春天才能下山。雪山上與世隔絕,不通水不通電,更沒有網絡,真要在那裏待上幾個月,好好的人也會瘋掉。

他們三人先飛到成都,然後又包了輛三菱帕傑羅,一路顛簸,來到雪山腳下的藏族村莊。出發之前,Doris就先聯系好了馬夫和向導,所以只在村裏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發。剛出村沒多久,他們的手機就徹底失去了信號。

老公指著不遠處山上的鐵柱子,問那個叫作多吉的向導,不是有信號塔嗎,怎麽會沒信號?

多吉憨厚地笑著,不好意思地說,信號塔裏的設備,不知道讓誰偷走了,裏面空空如也,成了一個擺設。蘇姨遠遠地看著那塔,覺得自己的腦子也是如此,雖然頂著一個空殼,但是想什麽卻說不出來,做什麽也不由自己決定,就如同那個信號塔,是天地間無用的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