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屋憋寶 第四話 鬼巷子

深更半夜,司馬灰三人在荒墳野地間走迷了路,越來越是發慌,三轉兩繞之下,心中早就毛了,再也辨不清東西南北。

羅大海平時膽子很大,但是要分什麽事,論起闖禍打架,他都敢把天捅一窟窿,牛鬼蛇神也多是不在話下。但他小時候曾去雞窩裏偷雞蛋,不料裏面恰好鉆進去了一只黃鼠狼子,可巧一把被他揪了出來。當時那黃鼠狼子剛咬死了母雞,滿嘴都是雞血,兩眼通紅,當時可把羅大海嚇得不輕,從此心裏上留有陰影,至今念念不忘。所以他唯獨最怕狐仙黃仙之說,以前在這方面表現得無所畏懼,多半都是硬裝出來充樣子的,一旦遇到些超出常識範圍以外的恐怖情形,難免會往其上聯想,果真是比兔子膽還小。他曾在東北聽到過不少此類民間傳說,認定是被藏在墳地裏的黃皮子迷住了,想到此處心底生寒,竟連腿肚子都有點轉筋了。

夏芹聽他說“鬼城”裏住著只老黃鼠狼子,想想都覺毛骨聳然,也不由自主的怕上心來,嚇得臉色都變了。

司馬灰卻不相信這種說法,他知道東北地區崇信“黃仙”之風極盛,但在滿清以前,關內迷信此事的民眾並不太多,甚至可以說幾乎是沒有,直到八旗鐵甲入關以後,滿漢文化之間相互影響,關內才逐漸開始有了拜黃仙的習俗。關於“鬼巷子”形成的原因有很多,那些田間地頭的說法不見得都能當真,這片墳地裏未必會有野狸等物作怪,只是眼下遇到的情形實在太過詭異,難以用常理判斷,縱然是他膽氣極硬,又擅長隨機應變,畢竟還是年輕識淺,此刻也難免覺得束手無策。

這時司馬灰發現手中所拎的煤油燈光亮漸弱,眼瞅著就要熄滅了,心中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他對羅大海和夏芹說:“這條路算是走迷了,怕是輕易也難出去,我這燈盞裏的煤油所剩無幾,看來也維持不了多久了,有道是‘燈滅鬼上門’,咱們要想活命,必須盡快想點辦法往外走。否則再過會兒完全失去燈光,落在這墳地裏兩眼一抹黑,更沒有機會逃出去了。”

羅大海無奈地說:“我算是徹底沒招了,平時就屬你小子的餿主意最多,依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司馬灰絞盡腦汁地想了想,他當初在北京,師從“文武先生”,頗知道一些綠林典故,響馬這個詞,本來是專指:“山東路上、跨馬掛鈴、自作暗號之綠林盜賊,多重俠義之氣,難識其歹,莫辨其非,圖財於至秘,謀命於無形。”發展到後來,不論是“關東的胡子、關西的盜馬賊、江南的雁戶、兩湖的船幫”,凡是自居“殺富濟貧,替天行道”,並尊關聖,拜十八羅漢為祖師爺的盜眾,也都被歸為響馬之流了。

以前的響馬常會鉆進山溝裏躲避官兵追捕,那些終年不見天日的原始森林;生得比人還高、一望無際的荒草甸子,不摸底的人一進去就會立刻被“海蚊子”叮成幹屍;還有沼澤、雪谷、瞎子溝,都是響馬藏身避禍以及擺脫追兵的“寶地”,他們跟官軍一打就散,逃進人跡罕至的老林子裏躲藏起來,等風聲一過才重新聚集。

正因如此,世人才說“響馬子擅能識路”,即便是逃入地形復雜的深山窮谷,遇到迷失路徑之事,可以通過觀看星鬥來辨別方向,天陰看不見星星的時候,就找水源水脈,只要跟著水走,也一定能走出去,可眼下既沒星星也沒溪水,哪還有什麽法子可想?

最後司馬灰記起綠林中還有種“推門術”,也就是通過迷信的方式推算生門,那是“先天速掌中八卦”其中一種,一般都是狗頭軍師來做的。司馬灰根本不知道這路手段是否有用,也從來沒有具體實踐過,但為了死中求活,也只得照貓畫虎、按著葫蘆畫瓢,效仿前人相傳下來的古法,在墳前堆起三塊石頭,搭成祖師府,又撮土為爐,插了幾根野草作香。

這時本該念一遍“推門令”,但司馬灰早就都給忘了,不得不臨時拼湊了幾句,只聽他口中念念有詞:“有請關夫子降壇、李老君臨世、列位祖師爺玉皇大帝觀音菩薩總司令三老四少在上,快來顯真身救弟子脫困……”說完擡手摘下羅大海的帽子,一把拋上天空,看那帽子落下來掉在哪個方位,便是“生門”所在,朝著那個方向走就有活路。

羅大海完全不懂這套東西,他只是心疼自己的軍帽,大叫道:“你小子瘋了,這種封建迷信的糟粕也能信?”說著話就去找他那頂落在地上的帽子,但是墳塋間到處漆黑一團,長草過膝,帽子從空中掉進荒草叢裏就沒了蹤影,又上哪裏去找。

羅大舌頭急得鼻涕都流到了嘴裏,正不住口地埋怨司馬灰,卻聽草叢深處“悉挲”有聲,他還以為是黃皮子從墳裏鉆出來了,不禁被唬得半死,張著大嘴一屁股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