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實驗場 二(第4/6頁)

  這片虛幻的世界就像是橡皮泥,由巨鼠任意捏著玩。

  “看來還真是考驗呢……不過它想考驗什麽?考驗我凍死的時候姿勢好看不好看?”馮斯翻翻白眼,“大哥,連你都快受不了啦。再說了,就算是要考驗,那也是考驗我這樣有身份的大人物,不該連你也拉下水。”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曾煒簡短地說,“哪怕我自己凍死,也要保證你活著。”

  馮斯說不出話來。曾煒不只是說說而已,居然真的在他身邊坐下,緊緊地擁住他,那是荒野求生的一個基本招式:減少體溫流逝。

  馮斯剛開始感到很不自在,但很快屈從於求生的本能。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曾煒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氣味,細細想想,這味道和亡父馮琦州身上的煙味很像。那是一種全國各地都能買到的中档偏低的香煙,馮斯從記事時起,就從來沒有見過馮琦州抽其他任何牌子的香煙。早年間馮琦州窮困的時候,抽這種便宜牌子的煙算是理所當然;後來他成為了算命大師,成為了有錢人,卻也一直只抽這種煙,別人送的各種昂貴的名煙他碰都不碰一下。

  那時候馮斯只是以為那是父親的某種獨特的怪癖,但到了此時此刻,他卻有那麽一點明白了:那是父親對過往歲月的一種特殊的紀念方式,對那個在年少輕狂的歲月裏陪著他抽同一種便宜煙的摯友的留戀。曾煒沒有撒謊,馮琦州和他的確是生死之交。

  皮膚已經麻木到幾乎沒有知覺,在低溫和缺氧的雙重壓迫下,馮斯的頭腦也開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曾煒的臉和馮琦州的臉混雜在一起,竟然有些分不清楚了。

  “爸……這麽多年了,你還抽這種煙啊?”馮斯迷迷瞪瞪地說。

  “馮斯!醒醒!不能睡!”曾煒用力搖晃他的肩膀,他才猛然醒了過來。曾煒艱難地伸手,替他抹去沾在頭臉上的雪片:“這種煙,年輕的時候我和你爸都喜歡抽。那時候我經常有一些長時間蹲守的任務,監視一個嫌疑犯窩點就可能整夜整夜地不能睡覺。這種煙煙味比較沖,可以提神,我抽上癮了後介紹給你爸爸,他也喜歡上了。就這麽抽了一輩子。”

  “我們繼續先前被打斷的聊天吧,”馮斯強打起精神,“你之前跟我說,我爸過去是職業殺手,而你是個警察。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我那時候年紀很輕,有一種沖動的熱血,為了調查一個本地販毒組織,主動申請去做臥底。”曾煒說,“但是臥底這種事,實在比電影裏描述的黑暗上百倍,那種巨大的精神壓力遠遠超出我的想象。半年之後我就垮了,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那個販毒組織也注意到了我的異常,開始對我有所懷疑,他們通過他們自己的臥底,查出了我的身份。”

  “那你豈不是很慘?”馮斯回想著自己在各種影視片裏見到的身份泄露的臥底的下場,覺得全身更冷了。

  “我被帶到一個秘密據點,吊在一個空房間裏,販毒組織的頭目親自來審問我,想要弄清楚我到底傳回去多少重要的消息——這樣的審問當然是伴隨著酷刑。”曾煒說,“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住的時候,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一個看上去像是組織裏的小嘍啰的人忽然闖進來,連開五槍,把屋裏連同那個頭目在內的五個毒販全部殺死了,一槍一個,幹凈利落,只剩下了我。”

  “那個自然是我爸了?”馮斯咧嘴一笑,“這個出場蠻酷的。”

  曾煒點點頭:“他把我帶了出去,告訴了我事情原委。原來他接受了委托,一直在尋找那個頭目的下落。但頭目十分狡詐,他始終找不到,直到我被販毒組織揭穿身份後,他才算得到了機會。”

  “為什麽?”馮斯問,但馬上自己反應過來,“哦,我明白了。因為組織裏混進了一個臥底半年的警察,事關重大,他必須要親自審訊,這就是我爸唯一能把握的機會了。話說,你的身份泄露不會就是我爸搞的鬼吧?”

  曾煒笑了起來:“我當時也這麽問他,他的原話是:‘我倒也想,但是你太笨,笨到我還沒揭穿你你就自己被揪出來了。’我也不知道這句話是真是假,不過這件事之後,我和他算是認識了,慢慢發現彼此的性格脾氣都很接近,居然成為了朋友。”

  馮斯強打起精神,聽著曾煒的講述,倒是也能分散不少注意力,身上的感覺沒有那麽難熬了。按照曾煒的說法,馮琦州是那個年代黑道上相當厲害的一名職業殺手,而且行事一向手腳幹凈,從來不留任何證據。以他解救曾煒的那一次為例,救出曾煒的同時放了一把火,在汽油的幫助下把屋裏的一切都燒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