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死簿

  聽他的口氣不像是在訛我,可這腿長在我自己身上,要去要留全憑我自己的意思,難道他還有什麽辦法將我強制拘留不成?老爺子見我不信,就命竹竿子拿了一本線裝小冊子出來,我正要瞧瞧他到底想耍什麽花樣,就接過來隨手翻了那麽幾頁。

  那本精致的線裝小冊子上記錄了不少人名。我粗略地翻看了一下,並沒有看出什麽大名堂,正想要還回去,卻被其中一頁紙上的內容鉤住了目光。

  原來那一頁上赫然寫著“胡八一”三個大字,而這三個字無論怎麽看都是出自我的筆下,絕不是旁人仿造的。我回憶了很久,實在想不起來什麽時候在這本小冊子上留過姓名。最離譜的是在我的姓名邊兒上還標注了生辰八字,分毫不差。我迅速地向前翻了幾頁,發現有幾個名字看上去好像在哪裏見過,估計都是打洞掘沙的老同行,同在一條道上混,雖然不曾打過照面,卻也混了個耳熟。

  難道桑老爺子開店是假,暗地裏是在為政府辦事,專門負責調查那些民間盜墓倒鬥的非法勾當,是一位吃皇糧領皇命的離休老幹部?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這個跟頭可就栽大了,急忙又把小冊子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確定胖子和Shirley楊並沒有和我一起“金榜提名”,心頭的繩子這才松了一節。

  “怎麽樣,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全招。我愧對祖國多年來的教育,愧對部隊領導對我的培養。我只有一句話要說,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其他人是無辜的,他們全都是被我脅迫被我利用的。我才是罪魁禍首,萬惡的法西斯獨裁者。”

  這段獨自我私底下已經練習過無數遍,剛入行的時候我和胖子各自準備了一份,這麽多年一直沒落下,時不時地會找個空曠無人的地方拿出來練一練。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今天總算讓我撞上了。也好,省得成天提心吊膽。待會兒老爺子要是刑訊逼供問起共犯的情況,我就給他來個一問三不知。有本事他把我弄進奧斯維辛集中營,倒要看看誰的骨頭硬。

  他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後來又叫我重新說了一遍,隨即大笑:“你這個驢崽子,不錯,不錯,倒跟我年輕時候有幾分相似,哈哈哈哈……”他笑到最後幾乎直不起腰來。本來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竹竿子也忍不住捂著嘴偷笑了幾下。一瞧這對老小的神情,我知道自己肯定是猜錯了,頓時覺得不好意思,只好請他賜教。

  竹竿子像早就等著我發問,拿出進門時讓我簽字的宣紙往桌上一擺,然後攏起手縮回桑老大身邊,便不再多話。

  “這種紙,叫雙飛翼。”桑老爺子指著兩張紙上的簽名說道,“是一門早已失傳的手藝。”說完提起毛筆,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落了幾個字。我立刻打開手中的線裝名冊,果然看到了一排陡然出現的“天下為公”,與桑老爺子寫在宣紙上的墨寶一模一樣。

  “雙飛翼”固然神奇,我胡八一也不是被蒙大的。你以為這樣就能把我留住?老頭子似是讀懂了我的心事,又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一個用黑線框出來的名字說:“你不妨看仔細,他和其他人有什麽區別。”

  我心想不就是名字嗎?就算是洋文又有什麽好稀奇的。它能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難不成這人姓王名八蛋?

  桑老爺子一再要求,我不便推托,只好反復揣摩,倒也瞧出一些細微的差別。這人叫“林聚水”,名字被黑線框得四四方方,小冊子上除了生辰,還標注了他的死忌,這小子死的時候正值青壯年,比我還小了幾歲。最特別的地方要數頁腳上的圖章,金底鏤空的模子,圖章上的內容看著有些別扭,一時間只覺得似曾相識,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再看下去,又陸續找到幾個被框死的人名,年紀各不相同,卻同樣都有一顆金章敲在頁腳。我雖猜不透圖章刻文的含義,不過印在死人名字下面的料想也不會是什麽好玩意兒。

  這桑老頭太愛賣關子了,稀奇玩意兒一個接一個地往外拋,卻又不肯透露其中關聯。自打進了“一源齋”,我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到現在連人家半個底兒都沒摸著,再耗下去恐怕也是多說無益。我就把小冊子擱回老人家面前,準備撤退。

  桑老爺子摩挲著那個小本,慢條斯理地說:“這些人,和你一樣都是能夠從我‘一源齋’裏取走藏品的能人。不過,後來大多死於非命。”

  我一聽就急了,《三項紀律八大注意》裏講明了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我坐了半天連水都沒喝您半口,這帽子扣得忒大了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