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城水寨(2)

  林魁早早地將迎接我們的商會老小”請”了出去,獨自占了這一艘寶船,說要陪貴賓遊覽此地風景。搞得我和四眼頓時被大家側目圍觀,一個勁地猜測身份。我說你一個做大夫的,怎麽能欺騙群眾的感情。林魁卻說:“山風淳樸,江城人好客是出了名的,你沒看見船尾擺的汾酒,足夠灌出人命。不嚇嚇他們,咱們哪能這麽容易脫身。”我這才注意到尾艙裏頭堆滿了酒壇,趕緊向林魁道謝。四眼從未見過如此熱鬧的水上集市,似乎連此行的目的都忘記了,只顧著與別船的商販討價還價,買了一堆用不著的手工藝品。

  ”現在是晚集高峰期,咱們的船太過引人注目,想開也開不動,咱們先吃晚飯。待會兒租艘小艇靠岸,我帶你們去吊腳樓上打聽Shirley楊他們的消息。”

  水寨的吊腳樓就相當於我們的茶館,聚集了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是江城裏消息最為流通的地方。不誇張地說,你只要敢從裏邊走一圈,第二天,連城裏賣報紙的都知道你在老家有幾畝地。所以上吊腳樓上打聽消息,那是最方便不過的選擇。我們吃過了水上阿媽燒的臘肉,又用船上的小爐煮了一壺汾酒,待到月上梢頭,吊腳樓亮起了開張營業的大紅燈籠,這才找了一艘小烏篷船上岸。

  不知道是不是在南海留下的陰影,我在船上的時候一直坐立不安,直到兩腳踩上岸,才有了一種安全感。江城水寨裏的路比河窄,沿岸的吊腳樓多數是半立在水中的。樓下空出來的水域,既可以歇船也可以開店。即使是在有水鄉之稱的南方地區,也很少能見到這樣的景象。林魁介紹說,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是江城的南大街。再往前走,過一段石階拐過去就是東大街。南街行商,東街住人,不過大多數人家還是習慣在水上過活。而我們馬上要進的這座掛著燙金流蘇大紅燈籠的吊腳樓,就是本地最大的酒水鋪子。酒鋪並沒有掛招牌,但只要在當地提起”吊腳樓”三個字,必定就是指此處。

  我看了看沿途的行人,多做黑衣藍褲打扮,有的肩頭還扛著山珍野產,一看就知道是少數民族獵戶進城換錢來了。也有與我們同道的漢人,大家同在異鄉,即使遙不相識,也免不得有一股親切感,都遠遠地報以微笑。林魁拉著我倆說:“少在那裏自作多情,這裏多有行騙的歹人,江城這塊地方,每年死於非命的漢人,沒有上百,也過幾十了。”我心中一驚,問他怎麽會這樣。林魁說:“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這裏天高皇帝遠的,少了個把人,誰會關心。殺人劫財,或是只為泄憤的。騙到暗處去,脖子一抹,再往水裏一丟,天才知道。你們這副遊客打扮的,最容易成為別人下手的目標。待會兒上了吊腳樓,千萬別到處東張西望。”

  秦四眼聽得目瞪口呆,大概沒想到景色如此宜人的地方,居然會出這等殺人越貨的買賣,而且竟被視作尋常事。他隨即跟在我後頭不再多話。我擡頭看了看吊腳樓前紅艷艷的大燈籠,不知為何,居然緊張了起來。林大少哈哈一笑,帶著我們兩人輕車熟路地踩上了竹梯,聽著腳下”嘎吱嘎吱”的聲響,看著滿樓裏不斷攢動的人頭,我忽然有一種預感,這一趟旅程可能會比想象中來得困難。

  這座林魁口中江城頭號吊腳樓,遠看不過爾耳,可你要是真進了它的大門,就會明白,何其謂”頭號”。剛一進門,我差點被樓裏撲面而來的人潮弄得暈死過去,好家夥,百十平方米的鋪子裏頭,擺滿了紅漆大桌,每一桌都是賓客滿席。山裏地方,不比城中那些假客氣,大夥一個個喝得面紅耳赤,不少人早就光裸了上身,手裏端著粗瓷碗,灌酒跟灌白水沒有差別。

  一時間我滿眼的人頭,都不知道該往什麽地方看。四眼問:“這麽多人,樓不會塌了嗎?”林魁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從我們身邊走過的壯漢就說道:“怎麽不會塌,光今年就塌過兩回。哈哈哈,都掉水裏了,不知道多熱鬧。”說完拎著酒壇子就跑了。我看這裏多是一些喝得天昏地暗的酒瘋子,心裏不禁對探查消息一事抱起了懷疑的態度。秦四眼經歷過秘魯酒吧那場廝鬥之後,對這種場面很是忌諱,一直在竹樓門口徘徊。我眺望了一下裏裏外外的人群,似乎沒有尋找到有用的信息。林魁拍了我倆一把:“傻看有什麽用,要深入看問題。”說完領著我們擠進了人堆裏。

  剛一進人墻就聽見裏頭人聲鼎沸,不時有喝彩聲傳來,仔細一看,是一個穿著長衣青衫的瘦老頭,正盤坐在大紅桌上滔滔不絕地說著小段。他頭上戴著一頂草帽,看不清面孔,搖頭晃腦說得好不熱鬧,圍觀的聽眾不時為他鼓掌叫好。我聽了半天也沒聽清楚說的是什麽東西,只知道他口中所操的絕非普通話。林魁見怪不怪,解釋說這位老者是苗寨裏的人,經常在附近幾個寨子走動,靠說書講傳過活。他說的是當地的方言,講的是發生在苗地附近的怪物狐說,我們聽不懂也沒什麽好奇怪的。我雖不明白老人講的是哪一段傳奇,但見聽客們一個個情緒高漲,看來故事定是十二分精彩,又想到老人既然常年走南串北,見聞必定相當廣博,就對林魁說,能不能請他代為詢問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