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鐵馬幫(1)

  我與楊二皮雖然說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可紅綠買賣至少也做一些。何況他也曾經著過竹竿子的道,理應與我同一陣線,怎麽今天還沒說上兩句話,就佯裝不識。我看了看站在旁邊的阿鐵叔,難道其中有什麽貓兒膩?

  楊二皮見我一直盯著他看,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而後對阿鐵叔說:”我這事比貓抓了心肝還急。請鐵鍋頭務必幫忙,事成之後再加三成。最好今晚就能動身。”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聲音似乎還微微發顫,全然不將其他人放在眼中,就像我們不存在一樣。我看他這副模樣不像耍詐,倒似乎真有要命的事急著去辦。我要是在這個時候橫插一杠,那就等於是公然與他作對,梁子可就結大了。

  只不過,楊二皮平日裏橫行於世,桑老爺子的死他也不能說沒有責任,現在跟我面前要面子,誰高興答理他。我朝林魁眨了一下眼,拿嘴努了努正在談話的兩人。他竊笑,假意咳嗽了一下,然後走到阿鐵叔面前說:”阿鐵叔呀,咱們剛才說的事兒,你看能不能辦,要是方便,我這兩個過命的朋友就交到你手上了。”

  阿鐵叔看了看楊二皮,又看看林魁,有些為難:”實話說,人家是先到的,貨量又大。你這兩個小朋友要去什麽地方,要是順路帶他們一程也無妨。萬一不同道,我分兩個夥計護送他們,你看成不成?”

  林魁還未回話,楊二皮倒是先急了眼,他揮手道:”不成不成,我這趟貨十二分重要,就算同路,也不能帶外人,特別是這個!”他說著還特意指了我一下。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大爺您剛還裝著不識,怎麽一眨眼就開始排擠我,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嘛!果然,阿鐵叔反問道:”楊老板,這兩個人,你當真不認識?”

  楊二皮這才意識到說走了嘴,支支吾吾含糊了一下,不敢再多話。

  我本意只是去月苗寨,誰帶隊都沒差。如果阿鐵叔肯另外找人給我們帶路,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我忙向他道謝,告訴他,我和四眼是要去月苗寨找人。

  ”哦?月苗寨。”阿鐵叔大笑,”同路同路,我們要去撫仙湖,剛好經過此處。林大夫,你這兩個小朋友我就帶走了,等這趟走完回來,咱們再喝。”

  楊二皮在一邊氣得眼睛都瞪直了,兩撇八字胡不斷地上下晃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楊同志啊,從今天起,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還請您老多關照啊!”

  他厭惡地拍開我的手,低聲威脅道:”姓胡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到了地方你立馬給老子滾,耽誤了我的大事,別怪我不給桑老頭面子。”

  我只當他放屁,理也不理,又叫小趙開了兩壇老酒給阿鐵叔他們,直把楊二皮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阿鐵叔的旗號,是從前清時候遺留下來的”鐵馬幫”,過去專走”硬貨”。所謂”硬貨”就是平常馬隊不敢接的貨,軍火煙土無所不包。據說剛解放那會兒,雲貴地區,大匪雲林,是當地政府心中一塊兒毒刺。有一隊解放軍進山剿匪不成,反被悍匪圍困在毒沼林中。當時那塊地方還沒有被收編,屬於三不管地帶,誰都不敢輕易靠近。阿鐵叔主動請纓,帶著馬幫裏的弟兄,硬是從斷崖後邊攀了上去,將彈藥送到了解放軍手中,打了一次漂亮的突圍戰。

  我曾經參與過地方剿匪,深知其中的苦處,一下子對這個看似粗魯的大漢肅然起敬。這阿鐵叔雖然面色不善,卻是十打十的真漢子,我們兩人相談甚歡,差點當場拜起把子。

  當天晚上,喝過了酒,吃過了肉。阿鐵叔就帶著我和四眼,以及一臉尿急的楊二皮進了馬幫的隊伍。

  阿鐵叔的隊伍由二十匹騾馬,八個趕馬人組成。隊伍裏唯一的女性成員,就是我在走道裏看見的那個苗家女子,叫香菱。阿鐵叔介紹說,別看小妮子年紀不大,卻是用”藥”的行家。”藥”是苗人對蠱物的通稱。因為蠱蟲在苗人眼中是一柄雙刃劍,所以平日頗為忌諱直呼其名,都用”藥”來指代。誰家有了”用藥”的人,旁人也不能明說明指,大家心知肚明,都躲著他就是。香菱家世代養蟲用藥,到了她這一代,因為被族人排擠,只好逃出了自家的寨子在外流浪。好在阿鐵叔為人仗義,也不在乎那些世俗忌諱,將她留在了馬幫中,充當醫生。

  我一聽說隊伍有個用藥的好手,立刻就來了精神。就跑去隊伍集結的地方找香菱,想向她請教一下,控制人的圓形蟲是怎麽回事兒。剛到馬槽邊上,就聽見香菱在和阿鐵叔爭論,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躲在草料堆後邊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