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虬珠燈(4)

  “我真不知道,”小販眼淚鼻涕流了一把,他拽著旁邊的白發老人說,“老郭,老郭,你給我做個證。我只管帶路和運貨。當初吞兵總的貨,也是那群狗東西的主意。我最後連一毛錢都沒收著,前後總共均了塊破骨頭。”

  “哼,你那點出息,我呸!”老頭兒雖然傷得重,氣勢一點沒落下,他鄙夷道,“你也別把屎盆子往死人身上扣。主意是我出的,貨也是我吞的。怪只怪我不夠狠,把兄弟們都害了。”他說著又狠狠地掃了一眼站在後排的幾個迷彩服,“還有你們這些吃裏爬外的東西,我瞎了眼。”

  小販嚇得幾乎跳起來,他捂住老頭的嘴大喊道:“我的老郭,你認了吧。那些死了的都是活該,他們貪心。可我們,我們都是被逼的。兵總見過世面,為人寬宏大量,他不會跟我們計較,只好我們說實話,替他好好辦事。”他說著又轉過頭,磕頭作揖,再三發誓沒有向外人透露遺跡的消息。

  可惜那位兵總正在氣頭上,根本不聽他解釋,揪起他的腦袋,舉起槍托一頓猛抽,沒幾下他就成了血人,連求饒的話都喊不清了。

  “兵總,我見不慣這種場面,去前邊看看壁畫。你的人可以繼續挖,但什麽時候進地宮,必須等我回來再做判斷。”沙老師摘下眼鏡使勁地擦拭,說完就帶著兩個學生離開了鐵塔,朝獻殿去了。

  聽他們吵了半天,我大致理了個頭緒。那個叫兵總的應該就是這夥人的大哥,盜墓團夥的扛把子。郭瘸子和小販,八成都是他找來搭夥的地頭蛇。像鎮庫遺跡這樣的大活兒,光有人有錢還成不了事,必須集各家所長。這其中涉及風水、地理、歷史、文化,五花八門既雜又亂,沒有懂行的人,根本接不住盤。剛才那位沙老師,聽談吐就是他們找來的圈內人,專做考古的。這夥人分工細致,在山麓和地陷各設一處營地,郭瘸子的人負責外圍保安,物資運輸;而兵總的人專管柵欄營地現場挖掘。可惜郭瘸子半路起了歹心,把古城裏運出的貨給吞了。但他做得不夠細致,被人識破,賠了夫人又折兵,現在破罐子破摔,索性跟他們翻了臉。依我推斷,那個兵總之所以還留著這兩個人,多半是因為發現古城裏還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跡,害怕郭瘸子還有後招,給他下套。

  “老胡,好在咱們沒有暴露。要不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胖子看著地上那倆血淋淋的人,咽了一口唾沫,“我聽了半天,琢磨著Shirley楊肯定沒落他們手上,否則不會緊張成這個鬼樣子。八成連咱們的來路都沒弄清楚,光靠蒙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現在外邊鬼咬鬼,咱們在暗處,形勢有利。你在這兒盯著,我去瞧瞧那個沙老師在搗什麽鬼。”

  “又扯淡,外邊十幾條槍,你怎麽過去?”

  我指了指大佛:“上大梁,鐵塔中腰上有窗,和前殿裏的通風口對開,進來的時候我就看過了。”

  胖子堅決不肯,他按著我,咬牙切齒道:“誰他媽的天天跟我說不興個人英雄主義。你這是作死你知道嗎!乖乖等著,地宮門一開,還愁沒機會摸進去?咱們的首要目標是救人,當然,在不妨礙行動總綱的前提下如果有財還是要發的。不能便宜這幫孫子!”

  他說的話不無道理,甚至比我想得長遠。他這趟出來變了不少,我來不及深究其中深意。但那位沙老師的事,絕不是我心血來潮。這夥盜墓賊多是莽夫,盜墓掘墳離不開一個“利”字。他們對鎮庫城本身沒有太大的興趣,無非就是刨些值錢的古物,出去轉手。這裏邊懂行的估計只有那個戴瓶底的沙老師。我們此行要尋找的雙耳瓶事關生死,可手頭線索少得幾乎可憐,如果能從他那裏得到一些關於鎮庫古城的信息,把握就大了許多。

  胖子見我下定決心,只好妥協。我們再次探頭查看,除了三個開鑿地宮的迷彩服,其他人三兩一團零零散散地坐在塔樓裏休息。兵總打疲了,此刻又點了一根煙,站在入口處到處張望。鐵器敲打地磚的聲音有節奏地響起,我抓緊機會,攀著大佛的底座,順著金身翻身上了大梁。木料老舊,不時發出“嘎吱”聲,好在底下那夥人的動靜也不小,再加上鑿地的聲音,一時間根本沒人想到房頂上趴著一個不速之客。

  我花了老大的工夫鉆過圓形的通風孔,悄聲落進了獻殿的橫梁上,剛站定就聽見老鼠打洞似的沙沙聲。我估計這是在刮墻上的石灰,偷偷瞄了眼南墻根下,不知道為何居然漆黑一片。我心說怪事,幹這行小半輩子了,還沒聽說過摸黑作業的,他們也不怕把壁畫刮花了。難怪剛才兵總一直站在門口張望,估計也在納悶兒老沙這夥人為什麽一直不亮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