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黃芽白雪神仙府

我跪得太久了,從烈日當頭到夕陽西下,年少的我竟然不知不覺地磕了幾千個頭,結果這一站起來,整個人就要暈了,眼前發黑,感覺馬上就要死過去。不過就在我身子往後傾倒的時候,一只溫暖的手掌扶在了我的背上,而一聲清冷的聲音則在耳畔響起:“舌抵上腭,搭鵲橋,長呼吸,任督二脈兩聚首,舌下生津細吞咽,好似瓊漿瑤台流……”

這好像是一句口訣,我聽到耳中,不知全義,但是卻曉得用舌頭死死抵住了上腭,然後像剛才水裏面爬出來一樣,使勁兒呼吸,口水流出,氣息入鼻,整個人就覺得眼前一亮,世界煥然一新,不由得驚喜地喊道:“道爺,這就是修行的門路麽?”

青衣老道哼了一聲,不太願意理我,不過還是說道:“什麽修行門路,只不過是讓你能夠自己走路的法子而已。你起來了,能自己走麽?”

我激動地點頭,大聲說:“嗯,師父,我能!”

小猴子胖妞爬上了我的肩膀,嘻嘻地笑,而那受傷的小狐狸也睜開眼睛來,一雙琥珀一樣好看的眼睛好奇地瞄著我。這老道同意讓我跟著他走,我滿心歡喜,然而他的一句話卻直接把我從天上打落到深淵去:“我帶你回去呢,不是收你當徒弟,只是看不過眼,不想你死而已,作為報酬,你幫我照顧一下我懷裏這只小狐狸,同意麽?”

我心裏沮喪得很,不過轉念一想,出家當道士是要住山裏頭,苦兮兮的,又沒人陪著玩,我本來就不願意,他又能治我病,那不是正好?

我忙不叠地點頭:“好,我曉得了。”說完這話我去瞅那頭小狐狸,咦,它好像是我們先前在溪邊看到的那一只呢。

青衣老道年紀很大,兩鬢斑白,但是人長得好看,像畫像裏面的神仙,不過就是脾氣不太好,也不願意說話,轉身就要走,我怕他把我給甩了,三步兩步地緊跟著他,然後仰著頭問道:“我不叫你師父,那叫你做什麽啊?”那青衣老道未作思索,直接回答我:“叫道爺挺好,別人這麽叫,你也這樣叫好了。”他這麽說,我有點兒不願意,別人能叫道爺,我二蛋哥為什麽也要叫?一定要把我撇開得這麽幹凈啊?

行,我明面上叫你作“道爺”,背地裏叫——死雜毛、臭雜毛、雜毛老道士……

我在背地裏暗暗罵著這青衣老道,表面上則屁顛屁顛地跟著他的後面走,走了一會兒,他手搭了一個棚子,擡頭看了下即將落山的夕陽,自言自語:“這樣子走有點慢啊,這可不行……”他說完話,又來看我,我的臉立刻要哭了:“你可別扔下我,這深山老林子裏到處都是野獸,你要走了,我就只有等著喂狼了。”

青衣老道瞧見我害怕的樣子,冷峻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並不管我,而是從身上摸了摸,掏出了兩張鬼畫符的黃紙符,上面用錯亂的筆鋒勾勒出了一匹小馬駒的樣子,用過蠟的紅線綁在我的腿上,又從懷裏摸出了點青草沫子來,灑落其上,口中慢慢念叨道:“小馬兒,快快跑,回到家裏面的時候我給你們上好料,一定是那春季剛剛長出的嫩芽草……”

我看著青衣老道蹲在我腳下鼓搗,莫名感覺到一股古怪的氣息從腳下蔓延開來,止不住心中的害怕,顫聲問:“道爺,你這是做什麽?”

青衣老道擡頭看了我一眼,站了起來,一邊拿著我爹留下來的背簍,一邊拉著我的胳膊,說:“深呼吸,然後不管發生了什麽,都不要叫,免得驚走了陰靈,知道不?”我心裏直打鼓,腦袋卻不停點頭,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旁邊突然傳來一陣清喝:“天地無極,玄心正法,神行千裏,疾!”

這話兒還沒有說完,我感覺整個人好像是要飛了起來,兩只腳像不是自己的一樣飛速邁動,兩邊的樹木倏然往後面跑去,耳邊風聲呼呼,眼睛也被風吹得睜不開,偶爾從縫隙瞧過去,又見到自己直接朝著大樹上撞去——啊!

我差一點兒就要瘋了,想要叫,但是卻記得青衣老道的吩咐,他可不是我爹娘,也不好說話,我若是叫,他說不定就把我扔這兒了,於是我只有咬著牙,任心臟在胸膛裏面打鼓,撲通撲通,像那雨打芭蕉,沒有停歇。不過還在這時間過得飛快,就在我一雙腳都要發麻的時候,身子突然就停住了,我睜開眼睛一瞧,卻見我們居然上了五姑娘山主峰的峰頂,這兒山石嶙峋,寬闊的平地上好多高高的松樹,靠著山壁那裏有一個半掩著的石洞,像個門,兩邊用石頭雕著字,我讀書不多,瞧了半天,就認出一個“士”字。

青衣老道見我瞧那石雕的對聯,淡淡跟我念道:“黃芽白雪神仙府,瑤草琪花羽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