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在狹縫中苟且

再次返回韃靼族隱居石洞中的我和八達木看到了一副極為殘忍的畫面,原本熱鬧而寬敞的石洞之中,宛如修羅道場一般,到處都是殘肢斷首。鮮血濺灑各處,濃郁的血腥味讓人喉頭發癢,忍不住想要吐點什麽出來。

洞子裏五六十多號韃靼族人,全部都已經死去,沒有一人能夠幸存。

包括告密者在內。

這些摩門教的兇徒們是如此的狠戾,將我這個秘密戰線多年的從事者都給驚呆了,望著那些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韃靼族人,此刻都成了一具又一具或者殘破、或者完成的屍體,半天都沒有說出話兒來。

八達木跪倒在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身前,放聲哭嚎著。

那個老人胸口中了一刀。傷口從左肩一直蔓延到腹部處,裏面的臟器都流出了大半,背靠著巖壁躺倒,早無生息。

而八達木卻悲傷地抓著那些腸子,試圖塞進肚子的豁口裏面去。

仿佛這般,那老人就能夠活轉過來一般。

我認識這個老人,八達木領我進來的時候,就跟我做過了介紹,他是韃靼族的族長,一個有著可笑臉孔的長者,慈祥的老人。

他已經沒有了年輕人的武勇,只是剩下了年邁者的閱歷和經驗。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隨著摩門教的到來而變成了雲煙。

站在這屍山血海之中。我感覺無比的難受。

站立難安。

事實上,倘若不是我,韃靼族或許能給避開這一次的滅族之禍,繼續在這個神秘的茶荏巴錯之地,繁衍生息下去。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卻慘死於憤怒的摩門教徒自首。

一切都是因為我。

八達木放聲哭泣,我沒有阻止,一直等到了他情緒宣泄得差不多了,方才走到跟前,對他說了聲抱歉。

他搖了搖頭。說不是我的問題,一切都要怪摩門教,怪阿摩王。

最後,還得怪那些意志薄弱者。

哭過之後,八達木從被劫掠一空的洞子裏撿了點家當,然後一把火,將整個洞子給燒光了去。

韃靼族的族人,即使是死,也要葬身於火海之中。

因為它象征著光明。

這是即便是法王,也不能改變的信仰和習慣。

離開了洞子,八達木帶著我在巖石區的陰影中一直走著,這塊區域十分復雜。洞子頗多,而他自小就是在這一片地方長大的,對這裏最為熟悉。

頭頂之上,不斷有宛如翼手龍的飛禽掠空而過,仔細看,就能夠發現它們身上。會多出一個黑點。

那是摩門教的信徒。

經過之前的一場事變,摩門教的人手折損了大半,不過能夠存活下來的,則大都是精銳之輩。

這些人既厲害,又心懷仇恨,是十分極端的復仇者。

再想起那些追兵口中所謂的“天祭”,那追捕的力度,恐怕會更加強烈。

本來阿摩王還會想著我可能跌落於瀑布底下的大湖之中,要麽摔死,要麽葬身魚腹,然而這一回韃靼族的人一告密,更加確定了我還活著。

這如何讓他能夠忍受?

我和八達木在復雜的石林中不斷穿行,走了許久,身逢巨變的八達木不苟言笑,臉色陰沉了許多,顯然是還沒有能從悲傷之中走出來,而我則因為身體並沒有怎麽恢復,受不了這長途跋涉的苦楚,只是強行忍耐著。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突然感覺到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若說八達木心中一點兒怨言都沒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瞧見我跪倒在地,口吐鮮血,他又趕忙回轉過身來,扶著我,問我怎麽樣。

我苦笑著說可能是劇烈的運動,讓剛剛愈合不久的臟腑又出現了暗傷。

八達木這時方才醒悟過來,身受重傷的我並不能劇烈運動。

他攙扶著我,將我帶到了一處狹小的洞子裏安置妥當,然後又出去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帶回了兩頭肥兔子一般的東西來,剝皮抽筋,然後生火烤炙。

他告訴我,這玩意兒叫做石鼠,以前他小時候經常捉這玩意來打牙祭。

這個洞子,也是他小時候待過的,那個時候他跟父親鬧性子,一個人離家出走許多天,害得他父親發動全族的力量,找了他許久。

說著說著,這粗壯的漢子就落下了眼淚來。

我嘆了一口氣,對他說道:“其實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八達木搖頭:“不,你是救我們出獄的恩人,我不能拋下你不管!”

我指著來的方向,說道:“因為我,你的父親和族人都死了,心中難道沒有恨麽?”

八達木咬牙切齒地說道:“恨!但與你無關,摩門教一直奴禦了地底遺民近百年,把我們當做畜生一樣隨意斬殺,即便不是你,我們也會有這樣的狹長。哼,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殺光了那些家夥,為他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