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棄子

我出生在川西的一個山村裏,山裏的娃名字樸實而直白,二狗、傻蛋、俊妞諸如此類,不過我有一個和他們格格不入的名字,我叫秦雁回。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的名字取自於李清照《一剪梅》中的一句詞。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給我取這個名字的人叫秦一手,他真的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據說是在清除封建迷信殘余的時候被打斷的,慢慢大家都習慣叫他秦一手,至於他真名叫什麽,山裏沒有一個人知道。

山裏的土肥,開春把種子撒下去,來年只要天公作美定會有一個好收成,山裏人說這叫天生天養,或許正因為如此,大饑荒的時候村裏竟然沒有餓死過一個人。

在地裏刨食那是體力活,秦一手是殘廢吃不了這碗飯,不過在這個崇尚勞力的山村裏,秦一手的地位確比任何人都高。

因為他是一個相師!

山裏人多憨厚本分,在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山裏,信仰就變成了山裏人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大到婚喪嫁娶,小到下種趕集,很多山裏人不遠十幾裏山路趕過來專門就是想從秦一手口裏問出吉兇。

打我記事起家裏的院子裏總是站滿了人,似乎每一個走進房裏的人都是憂心忡忡,而從裏面出來的時候都變得意氣風發,走到時候會留下帶來的各種東西,雞蛋、米、高粱酒甚至有時候還會有肉,山裏的人對錢沒有什麽概念,在他們眼裏這些東西遠比錢金貴,當作是給秦一手的酬勞,而我,就是靠這些留下的東西養大的。

秦一手是我父親,但我從來沒見他對我笑過,至於我母親是誰,這個問題在我很小的時候問過他,換來的是一巴掌,我到現在都記得,那顆蟲牙就是那一次被他打掉的,所以從此以後我再也沒問過關於母親的事。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秦一手不是我父親,甚至連他身份我都不太確定,一個在袖口擦鼻涕,從來不洗臉漱口,終日酒不離口,幾乎沒看過他清醒的時候,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個人卻給我起了一個如此有意境的名字。

秦一手給看看相算命幾乎是有求必應,只要你手裏拎著東西,他保準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唯獨他從來沒給我看過相,記得有一次我纏著他給我算算,換來的依舊是重重一巴掌。

直到有一天晚上秦一手喝的鼎鼎大醉,指著在院子裏逮蟈蟈的我迷迷糊糊的說。

“給你看相,老子還沒活膩,你小子的骨相,是難得一見的日月龍虎骨,你天庭左右,下以眉頭上半指起,上至發際之百會動脈止,顯然為兩根玉柱,亦為日月角骨,此骨長大,則為創業之帝王格,你的命是天定,生在古時候你就是一代帝王。”

秦一手說我的面相是帝王格,擁有帝王之命,當然,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他說的話。

如果我真是帝王之命,相信沒人敢傷我否則必遭天譴,可秦一手卻砍掉了我半根手指頭。

後來想想,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或許我這一生會和秦一手一樣,就在這山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結婚生子下地刨食,最後終老在山裏,這就是村裏人所說的宿命,我也不例外。

事情的起因要從我小時候一件事說起,秦一手是一個極其冷僻的人,話少得可憐,自從我記事開始,和他說過的話,都能數的出來,所以我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花費在了秦一手不為人知的書庫之中。

那是秦一手在家中建造的密室,裏面密密麻麻放著各式各樣的古書,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包羅萬象無一不有,我一直都很奇怪,像秦一手這樣的糟老頭,為什麽會有滿屋藏書,而且只要走進這個密室,秦一手就像換了一個人,溫文儒雅高深莫測。

與世隔絕的深山中,我就靠這些推擠如山的古書慢慢長大,日子過的貧瘠而充實,秦一手並不介意我看他的書,但前提是必須洗幹凈手,直到我無意中發現了他的另一個秘密,在密室的後面還隱藏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藏書房。

裏面的書籍是我之前完全沒有接觸過的,幾乎包羅了道家五術的精要,奇怪的是,這些文字生僻精奧的書籍,我就像冥冥之中在哪兒看過,幾乎能過目不忘。

我似乎對於道法方面有某些過人的天賦,秦一手的這些似乎是刻意隱瞞起來的藏書,不知不覺中我就看完並融會貫通,在後來大部分時間裏,秦一手給人看相算命的時候,我就坐著旁邊的門檻上,開始我能和秦一手算的一模一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現我算出來的結果遠比秦一手要多而且要準。

但這一切秦一手並不知道,我以為我的努力和天賦會得到秦一手的褒獎,哪怕是對我一笑也好,可有一天秦一手臨時有事突然回家,在藏書房裏發現我翻閱這些書籍後性情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