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雙子(第4/5頁)

付強說,這個紅衣女人本姓蘇,本來是個妓女。在遷都重慶以前,重慶也曾到處都是煙花巷。而剛剛遷都的時候,因為事關國家的事情都要重新梳理整頓,對於民生則稍微管控得松散了一些,一時間,大量江蘇尤其是南京一帶的煙花女子跟風來了重慶,於是有了“秦淮歌女遍山城,後庭花曲響青樓”的著名唱詞。但是隨著國民黨政府的肅整風氣,規定公務軍官不準嫖娼逛窯子,於是這些青樓就成了很多在重慶的外國人常常光顧的地方。付強說他看了當年民史档案裏關於那個蘇聯官員的一切卷宗,發現此人是個多情的人,也許這個姓蘇的女人,可以成為要挾他乖乖跟著走的一個手段,因為付強走訪的結果是,這個姓蘇的妓女,是因為懷上了這個蘇聯官員的孩子,但是自己又錯誤的愛上了這個外國人,於是就瞞著老鴇和龜奴,沒去吃藥打胎。但是紙是終究包不住火的,姓蘇的女人眼看自己的肚子漸漸開始大了,知道這件事即將瞞不了多久就會敗露,於是就冒險去找那個蘇聯官員,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給她們一個名分,替她贖身什麽的,可是誰知道那個蘇聯人自打那一次光顧了她以後就再也沒有找她,而是和別的女人廝混在了一起。舊時代的女人,總是特別能夠忍氣吞聲,於是她提出讓那個蘇聯人帶著她躲一陣子,等到孩子生出來,讓蘇聯官員把孩子送回自己江蘇老家給家裏的爹娘帶著,然後她再回去青樓,從此跟這個官員沒有瓜葛。那個蘇聯人起初是答應了,讓那個姓蘇的女人在妓院外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安心養身體,他自己則每個月定時送點生活費什麽的過來,但是到了懷胎7個月的時候,姓蘇的女人發現自己的肚子比別的孕婦的肚子大很多,人家八九個月的還沒她七個月的肚子大,於是找大夫摸脈,得知自己懷的竟然是一對雙胞胎。

她高高興興的去找那個蘇聯官員,想要告訴他這個喜訊,誰知道那個蘇聯官員竟然勃然大怒,把她趕出了門。她傷心的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以淚洗面度日如年,雙胞胎基本上都是早產,當她察覺到自己快生了的時候,就拜托鄰居去找那個官員讓他來看著,誰知道那個蘇聯人來的時候,竟然還帶著另外一群人。

付強拿起桌上的酒杯呡了一口說,來的那群人,卻是妓院的老鴇和打手。因為姓蘇的女人是偷偷逃出來的,本來舊時期的女人就過得艱難,這種逃跑讓妓院蒙受了損失,老鴇自然不會放過她。而那個蘇聯人則是因為得知了這個女人竟然要生一對雙胞胎,大概是冷漠,大概是無情,他竟然違背了自己的誓言,甚至去了妓院告發了姓蘇的女人。老鴇帶著人上門,不管她是個即將臨盆的孕婦,沖上去就是一頓毒打,導致了兩個孩子提前出生。而那個女人也因為分娩和毒打的雙重折磨,就這樣死去了。

“啪!”的一聲,我和胡宗仁都不由自主的聳了聳肩膀。原來是付韻妮狠狠拍了下桌子,她大聲說道,這個男人太混蛋了,老漢兒你為什麽不直接把他的亡魂打散?胡宗仁顯然被那一聲拍桌子嚇到了,於是他平撫著胸口說,我靠你聽故事就聽故事突然拍桌子做撒子嘛,嚇老子一跳。付韻妮沒有理他,而是問付強,後來怎麽樣了。付強說,後來那群人就把這個姓蘇的女人隨便拿席子裹起來,扛到距離她租住的房子不遠的後山上埋了。付強說,當時上新街一帶非常繁華,那個女人就是死在那裏的。付韻妮問,那生下來的那兩個孩子怎麽樣了?付強冷冷的說,重慶當年的民俗習慣,剛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土的,於是兩個孩子就被弄到長江裏扔了。

接著飯桌上一陣沉默,我看得出付強雖然表面上冷淡,但是內心裏還是對這件事覺得憤憤不平。我們這麽長時間一來,一直在計較那個紅衣女人給我們造成了多大的危害,卻完全沒有去仔細深究過,其實這個時代帶給她的傷害遠遠大過於她帶給我們的。為了打破這種讓人不舒服的沉默,我問付強,那個女人因為這樣的事情死去,肯定是怨念很深了,難怪會變鬼。但是她是怎麽知道自己會重新出現,還穿著紅衣服下葬呢?付強說,紅衣服?那只是被這個女人的鮮血染紅的白色衣服罷了。他這麽一說,我頓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付強接著說,後來我八方托關系,從那個鄰居手裏以不菲的價格買來了那個姓蘇的女人生前的一些東西。說著他朝著我們堆放在房間角落裏的那些我們找到的鐵盒子裏的東西說,那些胭脂、手鐲、手帕什麽的,都是這個姓蘇的女人生前的東西。

我想起了那張手帕,那句“君若知我心,何忍再別離”,此刻分外覺得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