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二百一十九章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裏北風怒號,雪花紛飛。

萬金塔鄉,一個白雪覆蓋的小村子裏,三間土坯房內爐火熊熊,煙霧繚繞,人聲吵雜,何仙姑的堂口就設在了這戶人家裏。

東屋內天棚上垂下來些紅布條,正中的主壇寬紅布上書著一個大大的“胡”字,下面有兩個小字“天霸”。左右是幅對聯,左聯“在深山修真練道”,右聯“出古洞四海揚名”。然後依次是“黃”字,下面也有“天霸”字樣,其它窄些的布條上分別是“蟒天霸”、“長天霸”、“狗天霸”、“鵝天霸”、“兔天霸”以及“鴨天霸”和“雞天霸”等等小動物的名字。

房間裏聚集著不少的村民,無論老爺們或是大姑娘小媳婦,幾乎每人手中都抽著葉子卷煙,惟有幾個老頭老太,各自手中攥著一根大煙袋。整個屋裏不但空氣渾濁,簡直刺鼻嗆人,但是還有些人由於屋內容納不下,都站在了灶間或是西屋裏。

唐山老呔兒馮生以及寒生等人在倉子的帶領下,好歹擠進了東屋內。

“主壇請的是狐仙,但避諱寫狐字,所以要用胡字代替。”小翠花躲在燈光的陰影裏悄悄的解釋給寒生和劉今墨聽。

靠著東墻撂著一把椅子,上面坐著一個濃妝艷抹的老太婆,手裏也抓著一杆大煙袋,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何仙姑了。此人皮膚黝黑,吊眼梢子,耳輪闊大,一口黃色的大包牙,據說黃龍府一帶的水質含氟量高,村民普遍生有黃牙。

“當……”的一聲響,何仙姑揮動煙袋鍋敲了一下掛在椅子上的一面小銅鑼。

“眾鄉親聽我言,仙姑今夜要來請神仙,想當年,杜康造酒造得全,劉伶一醉整三年,手拉手兒上了西天,在西天見了如來佛的面,封他二人做了酒仙啊,哎咳哎咳喲啊……”

那何仙姑竟然唱了起來。

寒生沒想到一個老太婆的嗓音竟是如此的洪亮,而且曲調圓滑優美,充滿了鄉土氣息。

這時,有人端上了一瓶燒酒和一只燒雞,恭恭敬敬的啟開了瓶蓋放在了何仙姑身旁的炕桌上。

何仙姑大概還沒吃飯,寒生想。

何仙姑唱道:“狐仙家啊要聽言,聽我把酒名報一番,東路酒西路酒,狀元紅老白幹,燒黃二酒才開壇,桔子露果子露,又治咳嗽又治吐,要喝啤酒成箱搬,要喝哪壇喝哪壇,一醉醉你七八年……”唱罷,抓起酒瓶一仰脖兒,“咕嘟嘟”一下喝去了大半瓶。

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有人嘖嘖稱贊,那可是五十多度的純高粱燒啊。

“黃仙家啊要聽言,想吃旱菜不費難,聽我把菜名報一番,黃花木耳青芹菜,駝鵝熊掌鹿肉肝,野雞脖子猴兒腿,核桃蜜橘杏兒幹,牛羊肉也不膻,袍子肉分外鮮,吃上一口好像那駕雲上了西天啊,哎咳哎咳喲啊……”唱到這裏,何仙姑一把抓起那只燒雞,“哢嚓”一口,咬去了雞屁股……

何仙姑一口咽下了燒雞屁股,“當……”的一聲又鳴起了銅鑼,口中大喝道:“黃龍府,寶塔高,許多散仙裏面貓,胡大愣,黃錦標,座座山頭不是一般高。七裏接,八裏迎,九裏接到這裏停,萬金塔前歇歇腳,胡黃二仙下了山峰啊,哎咳哎咳喲啊……”

何仙姑招了招手,有人將那個嚇傻了的孩子抱到了屋子中央,並讓他站立在那兒。那小男孩子約莫五六歲,虎頭虎腦,只是目光呆滯,嘴角流淌著口涎,渾身在微微顫抖著。

何仙姑累了,裝上了一鍋煙,“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將煙袋銅鍋照鞋底子上一磕,去掉了煙灰,然後突然一指那孩子,口中又唱了起來:“這孩子著了魔,南請大夫治不好,北吃草藥不見輕,萬般出在無其奈,懇請胡黃二老查查病因啊,哎咳哎咳喲啊……”

人們憑住了呼吸,目光都集中到了孩子的身上。

何仙姑也緊張的盯著那孩子。

孩子依舊是傻傻的望著何仙姑,口涎緩緩流淌著,張了張嘴,還是未說出話來。

何仙姑將煙袋一送,說道:“胡黃二仙要抽煙,快給滿上!”

這邊早有人掏出煙袋,撮出煙葉,替何仙姑裝上了一鍋煙,另有人擦燃火柴湊上,“吧嗒”一口,何仙姑將濃烈的煙霧噴在了那孩子的面孔上。

“胡黃二仙聽我言,要想抽煙並不難,東山煙西山煙,大把煙小把煙,蛤蟆頭蛟河煙,柳絲煙片子煙,十字蘭花凈籽煙,王母娘娘打的茬,九天仙女掐的尖,凡人抽了解煩困,老仙抽了能獻丹,紅的紅,藍的藍,吐上一口冒灰煙,好像駕雲上了西天啊,哎咳哎咳喲啊……”何仙姑的嗓子已經有點嘶啞了,忙又喝了一大口燒酒,順便張嘴咬下了燒雞的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