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二百四十九章

嘎斯51的卡車司機也是礦上運輸車隊的,姓趙,二十多歲,一直在礦區運煤,有機會跑趟南方,顯得十分興奮,車子開的又穩又快,一路哼著小調奔江西而去。

明月也在車上,坐在駕駛室裏,寒生、耶老和馮生則裹著礦上給的棉大衣擠在了車廂上,小翠花鉆進厚厚的棉被下,躺在了劉今墨的身邊。

“明月同志,你是南方人麽?”司機小雷搭訕道。

明月微微點下頭,並未說話,目光凝視著窗外閃過的村莊和白雪覆蓋的田野,陷入了沉思中。

回想起自己本身是一個孤兒,自幼被無名老尼帶進寺廟裏,跟著師父日日長伴青燈古佛,夜夜木魚誦經,心想此生必將終老庵中。不曾料想,一天,那個年輕的大學生在陰雨綿綿中走進了庵中避雨,當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時候,她竟然像觸電了一般渾身顫抖了起來,那是一種重未有過的感覺,她如同一只受傷的小鹿,心中渴望著這個陌生的青年男子的關心。

“你叫什麽?”青年男子說話了,聲音清脆悅耳。

“明月……”她囁嚅道,垂下長長的睫毛,不敢看他,感到臉頰脖子滾燙滾燙的。

當她再擡起頭時,那人已經悄然離去了,如同驚鴻一瞥……而此刻她的心卻似一潭死水泛起了層層漣漪,再也難以平靜了。

是夜,雲散月明,師父出門在外,她一個人靜靜地打坐在庵殿佛堂前,思緒煩亂,心中時不時的湧起一陣甜絲絲的感覺。

簫聲起,斷斷續續飄進庵裏,“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優美的曲調時而低吟,時而激越,如泣如訴。明月不覺聽入了迷,念及自己的身世,竟淚水漣漣了。

循著簫聲出了庵門,月色迷離,白天的那個青年立於柳下,手持二八尺蕭,正在癡情的望著她……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青年男子悵然吟道。

明月呆立在庵前,手足無措,心裏亂亂的,不知如何是好。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帷。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出戶獨仿徨,愁思當告誰。引領還入房,淚下沾裳衣。”青年男子擡頭望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哀怨悠長而悲涼。

明月心中一酸,頓生同病相憐之感,仿佛相識已久,雙腳不由自主的邁向了這個陌生的男人。

青年男子告訴明月,他叫黃建國,家住婺源縣城,這個小村莊是他的老家,他本身是一個工農兵大學生,目前在京城的北大讀書。

無名師太一連數日沒有回庵,黃建國每日清晨便來到庵前,陪明月念經做功課,聊一些她從來未曾聽過的外面的世界,直到深夜才戀戀不舍的離開,這短短的數天裏,是明月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終於,在師父回庵的前一天夜裏,月光下,草叢裏,蟲鳴聲中,他們有了那件事……

駕駛室裏,明月手中握著胸前的紅寶石墜,面如桃花,臉上現出甜甜的微笑。

臘月末是北方最為寒冷的季節了,嘎斯51卡車廂上的人盡管裹緊了棉大衣,刺骨的涼風還是直往衣服裏面透。

“寒生,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相信你絕不會做出什麽違法事的,我看出來你似乎有難言之隱,不便明說,但請你放心,馮生是知恩圖報之人,我會盡力幫助你的。”馮生裹緊了大衣,對寒生耳語道。

寒生望著他,見到馮生的眼神裏充滿了誠懇與信任,自己也頗為感動。

“王婆婆之死,你老爹也都告訴你了,這也是出自她的本意,在此之前,婆婆去意已決,原想讓我三年後取回她的屍骨再南下合葬,可如今那些老鼠卻使婆婆的遺願得以提前完成了。”寒生嘆息道。

“為什麽要等三年呢?”馮生不解的問道。

“這老衲卻是知道的,”耶老突然探過腦袋來說道,“中原人為躲避戰亂而客居嶺南,被稱作‘客家人’,南遷時,祖先的墳墓卻是帶不走的,無奈只能開館殮骨裝壇,隨身背著遠赴他鄉。可是大凡人死去三年之後,肉才能完全腐爛光,只剩下一副骨架,所以,後來遷居南方的中原客家人,保留了這個習俗,人死埋地三年後殮骨裝壇,置於後院樹下,不再入土了。”

“為什麽?”馮生問道,他對嶺南風俗不是十分了解。

“大概是便於隨時再次遷移吧。”耶老嘟囔道。

“哦,原來如此,”馮生點點頭,又接著對寒生道,“寒生,陽公和那個日本人是王婆婆殺的麽?”

寒生想了想,還是別節外生枝了,於是隱去金道長和柳教授,含糊其辭的說道:“婆婆這次北上就是來鏟除陽公孽徒,清理門戶的,如今她的目的終於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