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秘魯輪船(第2/2頁)

“我知道。”

“你不知道,其實,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小木說著說著,眼神變得柔軟,竟然擡起胳膊,摸了摸齊遠山的臉,“我猜得沒錯吧?”

一開始,齊遠山還沒反應過來,小木冰涼的手指尖兒,在他臉頰上滑動了幾秒。

忽然,他滿臉驚愕地抽了小木一耳光。

“原來……你是那種人?”

“對不起。”

小木像被羞辱的女人一樣躲在床上。

舷窗外,輪船早已開出吳淞口,航行在波濤洶湧的東海。船身開始顛簸,北方旱鴨子的齊遠山感到暈船,裝滿面包的胃想要嘔吐……

艙門打開了。

齊遠山本能地甩起胳膊,射出一發子彈。同時,有個堅硬的東西砸中自己腦袋,仿佛無數粒沙子滲透進顱腔。

天旋地轉,最後一秒的意識,他看到小木抓著個砸碎了的台燈。

仿佛被拋下深深的海底……

他感覺躺在無數沉船殘骸間,四周布滿骷髏與碎骨頭,渾身綁著女人長發般的海藻。汛期的大黃魚成群結隊,從自己腐爛殆盡的眼窩裏頭遊蕩而過。

變作遺骸的齊遠山,穿過這片沉船墳墓。突然間,海水如卷簾退卻,揚起漫天黃沙,朔風飛舞,軍棋飄揚,鼓號齊鳴,吹破落日長河……四周盡是赫赫有名的將軍,“北洋三傑”龍虎狗一個都不少。男孩抓緊父親的韁繩,聞著硝煙味,看到槍刺林立的步兵,萬馬奔騰的騎兵,車輪滾滾的炮兵。辛亥年,在內閣總理大臣袁世凱的壽宴上,齊遠山小小年紀,竟能背誦北洋軍的步兵操典,讓蛤蟆般的亂世梟雄頗為稱奇,當場送這小子一把日本短刀。

一個月後,父親被袁世凱暗殺了。

隔年,母親病故,家道中落,齊遠山竟至流落街頭。唯一的弟弟不知去向。父親的舊部收留了他,安排到工兵團吃軍餉。

十五歲的他,身體還沒發育好,幹不了揮鍬挖洞的重體力活,被分派給團長做勤務兵。團長愛逛“相公堂子”,看到這亭亭玉立的美少年,將他強行拖入帳中……

齊遠山就這樣破了身。

日後,他不僅成了團長的男寵,還做了軍營中的男妓,專供高級軍官享樂。剛開始,他痛不欲生。後來,他慢慢接受現實。有的軍官粗魯無禮,有的卻很文雅,知道古時斷袖典故,噓寒問暖,還會送些糕點小禮品。但他厭惡自己,更想得到一把槍,哪怕只是漢陽造步槍,也好上戰場去殺人或被殺。

我死了嗎?

齊遠山問自己,鼻子裏充滿煤灰氣味。他咳嗽幾下,還魂回到人間。他看到緊鎖著的艙門,狹窄的舷窗。黑漆漆的夜,寒冷冬季的海空,繁星點點。

他摸到頭頂的膿包和傷口,鮮血早已幹涸。想起來了,他潛入這艘秘魯輪船,發現被刺客劫走的盜墓賊小木。他還沒看清刺客的臉,就被小木用台燈砸暈了。

這是太平洋上的哪個角落?秘魯快到了嗎?要去挖鳥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