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跨越大洋

四月,艷陽天,滿載排水量11000噸,懸掛法國三色旗的“紅衣主教黎塞留”號大型客輪,穿越了太平洋,來到巴拿馬運河,岸邊飄揚著巨大的星條旗,這裏是美國的後院。

皮埃爾·高更從小愛逛盧浮宮,常在東方藝術館和古埃及館發呆一整天。長大後,他繼承遺產,漂洋過海來到上海,成為一名古董商。他與許多文物販子交朋友,用幾十塊銀元收購戰國的古劍或南北朝的佛像,再以十倍價格倒手販賣到巴黎、倫敦或柏林。

他在中國關系最密切的同胞,就是大漢學家伯希和。他資助過伯希和的考古事業,條件是獲得從敦煌洞窟裏揭取的壁畫。

一個月前,皮埃爾·高更從上海趕到北京,與老朋友伯希和見面。在東交民巷的法國公使館,他見到一尊剛被修復的鎮墓獸——四翼天使。

秦北洋東渡日本後,伯希和再次挖掘了房山唐朝大墓,將四翼天使鎮墓獸秘密運到法國公使館。依靠伯希和拍攝的照片與考古記錄,法國機械師修復了四翼天使。但這是文物盜竊行為,法國不能以官方名義運送,必須假借皮埃爾·高更的名義,在天津以普通貨物報關掩人耳目。航行路線舍近求遠,不走蘇伊士運河與地中海,而選擇橫跨太平洋與巴拿馬運河,穿越大半個地球回法國,反正歐洲大戰已勝利告終,軍方並不急於讓鎮墓獸上戰場。

皮埃爾·高更雇傭了三個法國殖民地的武裝護衛,日夜看守貨艙裏的四翼天使。

經過神戶港,他發現阿爾及利亞看守遭到襲擊,幸好鎮墓獸完好無損,不知是否被人打開過箱子沒有?

這是個糟糕透頂的消息——這艘船上還有覬覦著四翼天使的盜賊。高更命令三名看守寸步不離守護寶物,自己每隔數小時下去檢查一遍。

這一晚,“紅衣主教黎塞留”在加勒比海航行,宴會廳燈火通明,舉辦慶祝大戰勝利的舞會。

皮埃爾·高更換上禮服,舉起香檳與貴婦人們相談甚歡,每個人都知道他是保羅·高更的侄子,誤以為他也是個放蕩不羈的藝術家。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歡樂時光了,過去四年裏所有法國人都在忍受戰爭,沒有一個家庭不奉獻過鮮血與生命。與其說人們在舞會上狂歡,不如說在補償地獄般的四年光陰。

舞會絕大多是歐美人,少數幾張亞洲面孔,差不多都是日本人。秦北洋躲在宴會廳角落,非但沒有侍者來倒酒,反而有人把他當作船員。他穿著白襯衫與背帶褲,特意把頭發梳理得有型,捉走身上跳蚤,把九色留在外面。看到舞會上暴露抹胸的法國女郎,畢竟血氣方剛的年紀,免不了眼紅心跳。

有個消瘦的西洋青年開始咳嗽,面色蒼白,臉上泛出青斑,突然倒地。四周一片尖叫,醫生過來檢查,竟已沒了生命體征,宣告死亡。船長卻下令擡走死屍,歌照唱,舞照跳,絕不能讓這艘船冷清地開過加勒比海。

這是最近死亡的第十三個人!

下層艙室已連續多人死亡,更多人患上重感冒。死者們大多年輕力壯,醫生束手無策,只能分發供不應求的廉價藥品。至於更貴的藥物如阿司匹林,則為上層艙室的有錢人專享,窮人根本沒有購買資格。

舞會上又有兩個女人暈倒。不斷有人咳嗽,掩面流涕地離開。船長面色嚴峻,眼看一場盛大的狂歡,變成葬禮般的落寞。

“西班牙大流感!”

錢科為秦北洋慢慢解釋,這種病跟西班牙沒關系,但在西班牙感染了八百萬人,甚至國王都被傳上,才簡稱為西班牙型流行性感冒。有一種說法,是法國戰場上的中國勞工帶來了病毒。但沒任何證據,歐洲人對中國人存有不講衛生的偏見。唯一確鑿的病毒源頭,卻是美國。去年春天,堪薩斯州率先爆發流感。一開始頭疼腦熱,肌肉酸痛、缺乏食欲而已,然後就要了你的命。短短一年內,美國人的平均壽命縮短了十二歲。

“世界大戰突然結束,恐怕也跟西班牙流感有關,年輕人都病死了,沒人能上戰場打仗了。”

突然,秦北洋劇烈咳嗽起來……

錢科下意識後退兩步,仿佛空氣裏藏著殺人的刀子。在這艘船上,唯二對病毒免疫的,只有鎮墓獸九色與四翼天使。

此時此刻,皮埃爾·高更也想溜回艙室,船長從背後叫住他:“高更先生!能跟你說幾句話嗎?您在貨艙托運了一件大木箱子,並有三名武裝護衛,晝夜不停看守,請問是什麽?”

“嗯……船長先生,我有權沉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