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宅迷屍

占先生老宅所在的村子離姬順臣他們居住的村落不遠,第二天清晨,姬順臣和鄒教授起了個大早,踏霜披露,揚鞭策馬,很快就到了占先生的老宅門前。

占家的老宅因久無人住,門前荒草叢生,墻頭雜苔遍布,但其四面高築的青磚院墻,考究的石砌琉璃瓦的獅守門樓,以及後院飛檐屋脊之上隱約可見的脊獣,比起相鄰幾家的夯土圍墻和低矮的柴門,還是顯示出了一個殷實富貴之家的氣勢。

周原地面上鄉風周禮渾厚純樸,雖是兵荒馬亂饑饉過後的艱難年月,占家的朱漆大門盡管被風吹雨打後鉛華退盡,色彩斑駁,卻依然完好無損,掛鎖緊閉,絲毫沒有被破壞或者撬動過的痕跡。

姬順臣和鄒教授翻身下馬,時下正是年後走親訪友的正月吉日,但村落四舍的街道之上,除了幾聲稀落的雞鳴狗吠和一聲突如其來的爆竹聲外,卻少有久違了的歡聲人跡。

此時,一頭身上搭紅的毛驢,晨霧中遠遠地自西而來,上面橫坐著一位挎著翠綠包袱,穿著大紅棉襖的新娘,一身黑褂的新郎,則袖手踏塵,優哉遊哉地跟在驢屁股後面,一定是村裏剛出嫁不久的新娘,一大早回娘家來了。

擦肩而過時,四目含笑相對,點頭拱手作輯,算是應了問候,姬順臣掏出鑰匙,湊近已經銹跡斑斑的大銅鎖,‘卡塔,卡塔!’兩下就打開了大門,師生二人牽馬邁過門檻,走進了占先生的老宅。

迎面看到的是前院須彌座的影壁,影壁之後是一顆巨大無比的桑樹,其高大茂密的樹冠,幾乎覆蓋住了整個院落,樹冠之下的房屋開口朝南,呈凹狀分布,整個建築結構後高前低,錯落有致。若從推開的大門朝裏觀望,前院的影壁,剛好遮住了整個院內的視線。

後院正屋為兩層的錯層,與東西一溜廂房緊緊相連,周原人習慣上稱正屋為上房,一般富貴人家正屋為人字頂前後溜瓦,脊獣相望,第二層多為閣樓庫房,想必占先生密室和賣家平時做活的畫室,一定在第二層的閣樓上。

周原人承建房舍,哪怕是土築茅屋,也極為忌諱前高後低,頭重腳輕,對於家中老幼的居住方位,煙筒和井台的高低,家畜和居室的距離,院內樹木的品種等都有相當嚴格的講究,即使整個院落看似四方四正,其實細細測量下去,必為後大前小的納福藏財之結構。

盡管占先生的老宅看上去幾乎作到了完美,但對風水頗有研究的姬順臣站在院子中間,駐足端詳了片刻後,還是為之愕然,面呈驚訝之色。

按風水之術的常理,家居院落內是忌諱出現桑樹的,桑’‘喪’同音,滿院遮蔽,是非常不吉利的,作為風水大師的占,應該十分清楚這個道理,怎麽能把一顆巨桑圍在院子中間呢?

鄒教授一直惦記著他當初的推測,琢磨著占先生兒子為姬順臣留下布帕畫迷,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占先生兒子的畫樓,一定是居東朝西的二樓,但樓梯在哪裏呢?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姬順臣打開上房的正門後,開口背出了李商隱的這首《無題》,畫樓西畔桂堂東,會是他的賣家鄉黨祖上的秘笈及手書筆記的藏身之地嗎?

進門後客廳的開間,布滿了厚厚的灰塵,蛛網已經把八仙桌和它兩旁的黑色清式太師椅緊緊地糾纏在了一起,靠東墻角有一口半人高的黑色的青瓷大甕,應是主家盛水或者儲糧的器物,姬順臣心想,老家周原人一般會將大甕放置在廚房或者糧倉裏,主人為何要將這樣一件普通的器物擱在正堂裏呢?

姬順臣疑惑地搖了搖頭,挪腳繞到了前堂後室的屏風後邊,他發見了隱蔽在後室拐角裏的樓梯,讓他感到吃驚的是,木制樓梯浮塵上雜亂的腳印清晰可見,難道有人已經來過了?

此時,在前堂的鄒教授,突然對墻角碩大無比的青瓷大甕產生了興趣,北方鄉下這麽大的盛水的容器,他還從來沒有見過。

鄒教授走過去,擡手推了推結實的青瓷大甕,竟然紋絲不動,他隨手掀開了大甕上面的木板蓋子,探頭一看,緊接著就驚叫了一聲:

“啊————!順臣!順臣!快來呀!這裏有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