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渙與歌妓

唐玄宗開元年間,王昌齡、高適、王之渙三人以詩齊名,暮冬時節他們共遊西域邊陲。時天寒微雪,西域之景,玉樹瓊花,孤煙落日,美麗異常,此日傍晚,三人行至一處酒家,落腳過夜。

當時西域邊陲總有詩人隨軍出征,酒家、客棧順應潮流招聘了不少歌妓,增加了新項目,比如叫歌妓們在陪酒時吟唱詩人們的作品,以吸引從長安來的才子詩人們進來消費。這個酒家也不例外,王昌齡、高適、王之渙剛進去,就看到側廂房麗影隱約。

三人在中堂坐下,呼酒點菜,隨後酒保上了紅泥小火爐,詩人們擁著火爐,一邊喝酒,一邊閑聊。高適建議大家回去後寫一組西域旅行見聞的同題詩,一比高下,因為平時三個人誰都不服誰,都認為自己的詩寫得最好。

說罷,高適招手叫姑娘陪酒,但被王昌齡攔住:“不忙!何必等到寫出新詩再比?”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漠窮秋塞草衰,孤城落日鬥兵稀……”高適搖著腦袋吟道。

“又是《燕歌行》?”王昌齡顯得很不滿。

“別著急啊!你先說說怎麽比試?”高適說道。

“今天我們先不叫姑娘陪酒,而是看看她們吟唱的詩歌中有沒有我們的作品;有的話,看誰的作品最多,以此決定輸贏!”王昌齡一回頭,“你覺得如何?”他在問著名酒鬼王之渙。

王之渙舉杯說:“隨便隨便,能不能再要點酒?”

日暮時分,酒家中堂之上,除了三個詩人外,又陸續進來一些打尖住店的客商和軍人,於是這所地處邊陲的小酒家很快就熱鬧起來。不一會兒,便有人吆喝著姑娘們出來助興了。三個人相視一笑,轉至側廂房,悄悄地觀看中堂裏的情況。

音樂聲起,姑娘們陸續挑簾而出。

雖已是冬天,但她們穿著暴露,豐胸微顫,眼神顧盼,很是妖嬈,比長安平康坊的歌妓一點也不差,其中兩個似乎還帶有西域血統,高鼻深目,皮膚甚白。

最前面的一名歌妓,隨舞而唱:“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王昌齡竊笑道:“哈,我的《芙蓉樓送辛漸》!”隨即在墻壁上寫上:一絕句。

隨後,又轉出一歌妓:“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夜台何寂寞,猶是子雲居……”

高適看了看一旁半迷糊狀態的王之渙:“唱的是我的《哭單父梁九少府》。”高適也在墻上了寫下:一絕句。

第三個歌妓出場了,音樂聲剛起,王昌齡就說道:“估計還是我的。”

果不其然,只見那歌妓唱道:“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王昌齡的《長信怨》。他開懷地寫上:二絕句。

這時,王昌齡和高適把目光對準王之渙,後者此刻正擁著火爐,但酒已醒了一半。高適打趣道:“下一個歌妓馬上就出來開唱了,你別太緊張啊。”

“唱你們詩歌的那幾個姑娘,姿色、氣質都甚為一般,所唱也不過是下裏巴人之詞,不是陽春白雪之曲,我的詩歌,俗人哪敢接近!”王之渙凝望中堂,起身指著諸歌妓中姿色、氣質最佳者說,“若此女所唱不是我的詩,我終身再不與你二人爭先!若是我的詩,你二人應在我面前拜倒,以我為師!”

不等王昌齡和高適說話,那最漂亮的歌妓已轉至堂中,起舞弄歌:“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現在,我們可以想象當時王之渙驕傲的神情。在三人的笑聲中,這邊陲小酒家有了一種獨具大唐風韻的光彩與生氣。

開元中,王昌齡、高適、王之渙以詩齊名。嘗遊西陲,時天寒微雪,三子共詣旗亭小飲,有樂妓十數人會宴。昌齡等私相約曰:“我輩各擅詩名,每不自定其甲乙,今者可以密觀諸伶所謳,若詩人歌詞之多者,則為優矣!”三人因避席隈映,擁爐以觀焉。俄而一妓唱曰:“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昌齡則引手畫壁曰:“一絕句。”尋又一妓唱曰:“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夜台何寂寞,猶是子雲居。”適則引手畫壁曰:“一絕句。”又一妓唱曰:“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昌齡笑而引手畫壁曰:“二絕句。”之渙自以得名已久,因謂諸人曰:“此輩皆潦倒樂官,所唱皆巴人下裏之詞耳,豈陽春白雪之曲,俗物敢近哉!”因指諸妓中色最佳者曰:“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詩,即終身不敢與子爭衡矣;倘是我詩,子等當須列拜床下,奉吾為師。”須臾,妓踏舞歌曰:“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之渙即揶二子曰:“田舍奴,我豈妄哉!”因大諧笑。諸妓詣問,語其事,乃競拜乞就筵席。三人從之,飲醉竟日。(《集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