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南下

經過一場簡短而重要的討論會,我們三人一致認定關於這幅畫的事兒出去之後暫時瞞著袁小白,原因麽誰見到這麽個東西不得胡思亂想啊?

過了這尊狐狸像,後面就是台階,一人寬,高度勉強低頭能過,盤旋著忽上忽下,我們心裏也沒底,黑咕隆咚的得虧查文斌有帶火折子的習慣。

當我的耳邊聽到“嘩啦啦”的水流聲時,我知道,我們走出來了,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是在這兒。

一片瀑布墻擋在我們眼前,不知這瀑布有多高,也不知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外面的水流非常急,我把手伸出去根本支撐不住一秒。事到如今,我們,其實沒有選擇。

“跳?”胖子回頭看著我們,他的眼神裏可以讀出一副我隨時已經準備為革命犧牲的熾熱眼光。

我跟了一句:“你跳,我也跳。”

在胖子身後,我第二個沖出了那片瀑布,只覺得在落水的那一刹那我的五臟六腑都要碎了,巨大的沖擊讓我的胸口猶如被水泥板狠狠地砸中了,肋骨和肌肉之間都出現了分離。當我從何水底掙紮著浮出水面的時候,我第一次覺得活著真好。

我們三個先後像落水狗一般的爬上了岸,西下的太陽還有點余溫,我們睜著眼看著眼前的那道瀑布有些苦笑,又有些無奈。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這正是那天我們進山打虎的那個地方,就這兒,我們的露營點。望著眼前那高聳的瀑布和滿地的亂石,我不得不說,命真的挺硬,是我們每一個人。

下山還算順利,這地方是野人屯所有人的禁地,卻被我們三個毛頭小子當做自家菜園子反復晃悠。按照約定,村口,袁小白躲在那間靠河的磨房裏,四個人順利的會師了。田邊陸陸續續有收工回家的人,我看到苗蘭和村裏的一個小夥拉了一下手,她的臉很紅……

“老鄉們,別了!”胖子躲在磨房的窗戶眼上對著遠處的人們揮揮手。

查文斌啃著袁小白給我們準備的口糧,看著屯子裏的那一片廢墟,他看向我們道:“真確定要走了嘛?”

我肯定地說道:“走吧!這兒不屬於我們。”

然後他問了一句:“那我們去哪兒呢?”這句話讓我們四個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在那個年代,我們出了屯子很有可能連明晚的住所都沒有。一旦屯子裏的人發現我們逃跑肯定會報告上面進行通緝,到時候給扣上啥帽子那就說不準了。

胖子說道:“隨便去哪兒也比這兒強,難道你們不想回家?”

誰會不想?只是,我們是逃出來的,沒有介紹信,我們就不能住旅館,不能買票乘車,而且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抓住。這裏是東北,距離我的老家浙江有兩三千裏地,我不知道接下來等待我們的會是怎樣的命運。

走,這是沒得選擇的選擇,三男一女,每個人一個布袋,隨身的衣物,還有每人十個冰冷的饃饃。我們總共加起來有還有十五元錢,三個男的一人拿了三塊五,剩下的都留給了袁小白,我們只想活著。

走到那天苗大爺接我們的站台只用了一個晚上,我們是在逃,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驚起我們的神經,我們知道我們的身後有成排的民兵端著獵槍和土銃,有數條熟悉我們氣味的獵狗正在順著這條進出屯子唯一的山路搜尋。

鐵路,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據說,這條線每周會有一列火車經過,具體是禮拜幾則不一定。這列火車的主要目的是把東北原始森林的木材運出大山,偶爾也會捎帶一些需要的客人,我們這裏的這座站台就是當年野人屯伐木的時候修建的。

站台的一邊是道水渠,這個季節水渠裏的水得有半人深,北方的三四月還是相當冷的,那風刮起來呼呼作響,尤其是這水渠邊都結了冰棱。我們四個人依偎在一塊兒抵禦著低溫和恐慌,上天或許是眷顧我們的,半個小時候一列火車“況且、況且”的向著我們駛來。

並不是只有鐵道遊擊隊的老洪才會扒火車,我們也會,綠皮蒸汽機頭行駛在彎曲的線路上,我好像看見了遠處那些追出來的人。

我看著窗外那些已經開始發綠的草地,閉上眼睛心裏默默的念叨:“再見了,是真的再見了。”

火車過了山海關就算是離開東北了,當年大清的八旗子弟就是從這兒殺到了紫禁城,而我們也選擇了在這裏下車,在往前關卡會越來越多,我們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胖子說他打算回四川老家,不管怎樣,那總是窩,我和查文斌肯定是回浙江,小白則選擇和我們南下,她是上海人。我們四人去了照相館,拍了照,又分別留了四人的地址,讓老板給郵寄過去,也算是一場緣分。余下的錢,胖子又去黑市上換了點糧票,找了個小面館,這是長這麽大我第一次喝酒,白酒,味兒很沖,我不知道眼中的水是分別的淚還是嗆出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