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千鈞一發

“文革結束了。”我說道。

胖子端著碗拿在手裏晃了晃,然後猛的往嘴裏灌了一大口酒道:“結束了,都結束了。”如他所說,對於他而言什麽都結束了。

胖子的“家”就在西安城外一片荒地上,他指著那間用木板和水泥袋糊的大棚子對我說:“哥們,既然到這兒了總得帶你回家坐坐,別嫌棄,冬暖夏涼,還不用交租金。”

說實話,我是沒有想到胖子如今混到了這個田地,看著那棚子兩邊齊腰深的野草我的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還沒走近就已經聞到了一股臭味。

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舒服,嘿嘿笑道:“在這兒收些破爛玩意,城裏不讓堆,我就拉這兒來。換幾個錢買點小酒,天不管地不管,倒也瀟灑,走吧。”

我跟著胖子一塊兒過去,各種各樣的破爛堆滿了整個院子,從建築材料到廢銅爛鐵,從瓶瓶罐罐到塑料垃圾,屋裏屋外,只要能見著的地方都是這些東西,我親眼看見好幾只老鼠在院子追著互相到處跑。胖子的“床”是用兩塊門板拼的,屋子裏還有台少了個喇叭的卡帶機正在放著革命歌曲,窗台邊有個煤球爐,上面架著一口破鍋和沒洗的兩個碗。

胖子轉身進了隔壁房間一陣鼓搗,沒一會兒搖頭晃腦的拿著兩瓶橘子汽水出來對我說道:“冰的,喝吧,我這兒是啥都有,啥都不缺,早就實現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了。”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好家夥,還真有台電話機放在床頭,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響鈴,反正我是沒見著電話線。

我喝著汽水坐在床邊問道:“做這行,賺嗎?”

胖子沖我笑笑:“你看我瘦了沒?”我上下一打量還是那身肥膘便說道:“看樣子還不賴,比我強啊。”

“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倒騰卡帶有啥出息,小憶你不是在廣州嗎,那邊聽說離香港很近?”

“怎麽?你去過?”“我沒法買火車票,實話告訴你,你要真在那邊我給你指條路子,去深圳收舊電器。什麽日本的,美國的,西德的全讓人用船來到香港,那邊有人專門翻新,然後再弄到國內來,起碼翻這個數。”胖子對我伸出的是一個巴掌,那就意味著是五倍。

“你咋知道?”我問道。

胖子指指屋裏的那些破爛道:“我幹這行的我咋不清楚,要是有戶口我告訴你我早發了去了。這不剛好你來了,又在那邊混,咱倆合作,你負責進貨,我負責出貨,利潤咱哥倆都好說,隨你便。”

“這好像算走私吧?”

“你怕個球,放心,只要能進關就是合法的,我在那邊有人。”

“誰?”

胖子故作神秘地說道:“一個香港人,每個月都到我這兒來一趟,這點事兒交給他去辦,你就負責運貨。好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在這兒倒騰文物,這些東西都是掩人耳目的,西安這地方挖地三尺下去都是貴族墓,一個疊著一個,我這行叫吃‘先人飯’,別小看,就你腳下的那個壺就值一千港幣。”

“啥?一千!”我瞅著那個灰不溜秋的壇子還有些礙眼呢,這倒真是出乎我意料。

胖子點了根煙又遞給我一根,“沒啥大驚小怪的,我晚上當夜壺用的,過幾天等他來了拿水沖一下就行。”

我倆正在說著,突然屋外有咳嗽聲響了起來,胖子立刻警覺的示意我不要出聲然後把枕頭一掀,我看見他拿了個東西往後腰帶上一插,那好像是一把手槍。

他對我使了個眼色之後便出去開門,然後在門外嘀咕了一陣就帶進來一個身穿藍色馬褂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的臉上有一條斜疤,從眼角一直開到嘴唇,活脫脫像是一條蜈蚣。那人進來後先是一愣,大概沒想到這兒還有人,接著他就死死地盯著我,我看他的眼神裏透著一股冰冷的殺氣。

胖子給他遞了跟煙,那人並沒有接還是盯著我看,胖子對他解釋道:“沒事,丁公子,這是我兄弟,過命的交情,自己人。”

那人這才撇過眼去對胖子說道:“今晚,城北焦家村果樹園,看園子的老頭已經被安排好交出去喝酒了。地方我打了標記,利索點,別露馬腳,最近風頭緊。”

胖子接過那人遞過來的一張紙條連連點頭道:“丁公子,我辦事,您放心。”

把那人送出去之後,胖子轉身對我說:“晚上我要去辦點事兒,你在這兒呆著,我天亮回來。”

“是去挖墳吧。”我說道,其實我心裏為胖子有點擔心,還是提醒道:“剛才那人看著不怎麽像好人,他眼裏有股子邪氣。”

胖子抽了口煙看著我說道:“幹這行哪個手上不沾血,那人叫丁放,他的背後是陜西地下界的頭把交椅丁勝武丁老爺子,我每賣出一件東西他都要抽走三成油水。除了丁家,整個陜西走不出一件像樣的東西,據說這是幾百年的規矩,誰破了規矩誰就不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