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入殮夜

有些人就是喜歡犯賤,犯賤的人就得不講理的人才能收拾,無賴最怕啥?無賴最怕的就是流氓!胖子不是流氓,因為流氓偶爾還講講道理,胖子說到底殺人放火的事兒都幹過,還收拾不了你一農村女娘們?

果然這一頓抽,老實了,全都乖乖的老實了!我那個先前還一副要拼命的表舅媽捂著臉跑回了娘家,我那個方才還要殺我來著的表姨這兒也窩在一邊不作聲了。這事兒說到底得講證據,我人證物證都能證明我和這倆死人沒半毛錢關系,你硬是把這事兒往我頭上摁,那我也不是啥好欺負的主。

被這麽一鬧也就暫時告一段落,我直接把那老太太給請了出來,清了清嗓子道:“自古講究個天地君親師,父母者,為家主,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不假,但是這家裏還有咱舅姥姥在。我這表舅雖然死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她輩分最大,死了兒子,忍住喪子之痛來操勞後事,這事兒就聽咱老太太的,她說咋辦就咋辦!”

圍觀的群眾對那一家子人也是了如指掌,那老太太平時在家就是一阿彌陀佛的主兒,吃了大半輩子的苦就壓根沒當過這個家,一聽讓她操辦下面就有人反對了:“讓她辦?你問她兜裏有沒有半個子兒,這買菜,請人,香燭哪個不要錢。當家歸當家,但也得腰杆子硬啊。”

“就是!”那旁邊的老二一家也跟著附和道。

我連瞧都沒瞧他一樣,對外面的人說道:“行啊,這錢,我替老太太出了,今兒個誰也別走,大正月裏的誰都怕沾著晦氣。這樣,但凡幫忙出喪的,一個人頭我給一條煙,兩瓶酒,額外再有一雙解放鞋和一條毛巾。”

“喲,當真?”

我對胖子低頭說了幾句,他一溜煙兒的就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把村裏小賣部的老板給帶了回來,我從兜裏摸了一沓錢遞了過去道:“當真,立馬兌現,就去村頭小賣部讓老板把貨送到這院裏來,有一個算一個,幹完活兒就在這兒領了!”

那個年代,大多數人家發喪事的也就給包煙,客氣點的再加條毛巾算是頂了天。我這價格已經開出了尋常人家的十倍還不止,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月,我相信這樣的條件吸引力是足夠的!

果然很快就有人陸續到了管事兒的那邊去報名:買菜的、洗菜的、廚房的、做墳的,擡中的、發喪信的,打雜的。一溜兒長串的名單被貼在了大門口的墻壁上,誰也不記得今兒個該去誰家拜年,誰在乎呢,不就拿一斤白糖麽,跟這比算得了個啥?

這場子算是熱了,查文斌這頭只是開了條子,著人去把該準備的準備,該買的都買回來,七七八八的也不少。我和胖子也領了任務,他負責敲鑼,我負責打那銅鈸,就是一手一個“啪”得一撞就發出巨響的那玩意兒。

下午的時候挺沒勁,拆了大門的門板,把死屍從床上擡到門板上放著,門板下面架著長條板凳。這裏面是有講究的:人死之後並不是立刻入殮,也就是立刻就放進棺材裏,而是得過一天,得讓它見紅。

此見紅非彼見紅,指的是得等到第二天的太陽出來再落山之後才可以把人放進棺材,在這之前人就得放在門板上,門的意思就是從一道門再進另外一道門,意思就是進了陰間的門兒。

查文斌換了一身褂子,看那樣就知道不是他的,八成是他師傅留下的,很寬松。跟電影裏的那種金黃色綢緞繡著八卦的衣服不同,就是一件簡單的長褂,青灰色,背上沒有八卦圖,倒是胸口的位置有一朵像是蓮花的花瓣,不過看著都很舊了。

每隔半小時,他就會繞著那具死屍念經,剛好轉三圈,從右往左走。每次走到屍體的頭部位置時,都會停頓一下,拿著辟邪鈴在死屍的頭上搖晃一下,然後從碗裏用手蘸一滴水點在死屍的印堂位置,這叫做定神,防的是詐屍。用的水是無根水,也就是下雨天用器具接的沒有落到地上的水。

下午四點,管事的殺了一只公雞,一碗半凝固狀態的公雞血被送了進來。查文斌用筆蘸著紅雞血開始畫符,我見過他用朱砂,倒是第一次見他用雞血。不過他畫的這道符既沒燒掉也沒貼著,反倒是折成了豆腐幹那麽大一塊兒塞進了死屍的胸口。

那種場合下辦事兒是很嚴肅的,我想問,但是一直沒機會。

塞完之後查文斌就進了隔壁房間休息,我們倆也暫時解放,晚飯吃的是豆腐,這是中國人的傳統,這喪酒又叫做豆腐飯,大概是和豆腐是白色有關吧。

吃罷晚飯也就六七點的光景,女人們被管事的要求幹完活兒全部回家,小孩們也早早的被老人們領走,他們看得多自然明白今晚會幹什麽,有道士在,那就意味著今晚會有場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