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憶之死

洪村,我自幼長大的地方,我熟悉這裏的每一座山,每一塊地,每一條河,每一寸草。用大人的話來說,閉著眼睛我都能走回去,現在我就出現在洪村的村口,古老的牌坊略帶著歷史的滄桑,斑駁的石匾上刻著渾厚有力的字跡,這是我的家鄉,生我養我的地方。

我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道:“幻覺,該死的醒醒!”

滿面的鮮血開始凝固,黏糊糊的手感夾雜著濃濃的腥味,四周的涼意充斥著每一個毛孔。洪村的牌坊後面就是一條小路,小路的兩旁各有一些顧老的建築,這些建築多是黑白色調,屋頂上蓋著的是太湖苕溪流域最常見的石板片,屋子的木梁朝外挑著,會有數根大海碗粗細被削去樹皮的枝幹頂在上方。樹幹的下方和馬路相連之間有一塊圓石頭,石頭上會有一個淺淺的坑,那是日積月累留下的壓痕。

小時候,這裏便是洪村的街,那些老房子裏會有米鋪、布店、雜貨鋪,總計四五家從事著國營買賣的商店便是洪村唯一的商業中心。

只可惜,這一切都在文革後毀去,一場大火將挨著的老房子燒的只剩下焦黑的殘磚,再後來等我從東北回去,這裏新起的已經兩層的樓房,原本的商店依舊還在,只不過身份換成了村民自己,不過也沒有了小時候該有的那份味道。

現在的洪村老街出現在我的眼前,一切如舊,只是原本應該熙熙攘攘的街頭上空無一物,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掛著寫著“奠”字的白燈籠,一片蕭條和寂靜,偶爾從眼前飄過的是剪成銅錢狀的紙錢和成片的黃表紙。

村上頭緩緩地走來了一支隊伍,隊伍中的人紮著白色的棉麻,隊伍的前端是幾個孩子在大人的攙扶下把玩著手中的白色花圈。浩浩蕩蕩的隊伍從遠處一直綿延,洪村幾時有這多的人?

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開始在人群裏出現,這些人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面無表情,除了風聲吹動地上的紙錢之外,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我有了一絲仿徨,我很想知道棺材裏躺的人是誰?

“這是怎麽回事?”我下意識的往葉秋身邊挪了挪,這就跟變戲法一樣,至少出現在我眼前的“洪村”並不是現在的洪村。

“這是很多年前的洪村,我記憶裏的那個洪村。”葉秋輕輕地說道:“看吧,它似乎從來沒有變過,只是這裏人換了一輪又一輪,洪村還是那個洪村。”他輕輕的對我笑道:“小憶,這景色很美吧?”

“美?”我的聲音裏多了一絲顫抖,這能叫美?很快,我便從他的話裏反應出了:“你說什麽?你想起了什麽?”好像這家夥已經失憶很久了,他到底在說什麽啊?

葉秋看了我一眼道:“小憶,有個事情我一直都想和你說。”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我甚至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了一絲同情。

我尷尬的笑了笑:“別這樣好嗎,有點不能接受,有事你就說吧。”

“我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葉秋說道:“其實有很多時候,我根本看不見你,也聽不到你和我說的是什麽。”他頓了頓道:“文斌一直不讓我說,可是我想人不能一輩子都在欺騙自己對嗎?”

“嗯!”雖然我不懂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可是我依舊覺得他今天的話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便笑道:“難得聽你話這麽多,反正他也不在,有什麽咱就說什麽吧。”

“你想知道剛才我埋的那個人是誰嗎?”他的表情中帶著的已然有些痛苦了。

我詫異地問道:“不是胖子嘛?”

“不是。”他搖搖頭道:“那個人……是你!”

頓時一陣天昏地暗的感覺開始襲來,這家夥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顫抖著嘴唇,勉強的回答道:“你,你開什麽玩笑?別這樣哥們,有事咱就說事,我扛得住,可不帶這麽嚇人的啊。”看著他的痛苦表情,我心中真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葉秋是什麽人?他說謊的幾率有多大?

“他一直不讓說,終究你是會知道的。”葉秋繼續說道:“小憶,你已經沒了,很早就沒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

我已經要瘋了,別過臉去喝道:“神經病,我好吃好喝的哪天不是活蹦亂跳的!”

“我不會說假話的,你自己看看吧。”說著他給我遞來一張泛黃的照片,這張照片我認得,是那一年我們幾個從東北知青逃出來後拍的集體照,每個人照片的背後都簽著自己的名字,我的那一張一直是貼身放在口袋裏,因為他是我青春的所有記憶。

我小心翼翼的接過,看著照片上一個個熟悉的面孔,我的心跳進一步加大。這張照片上一共有四個人:我、胖子、文斌和小白,我們一人一張,葉秋是從哪裏來的呢?

這張照片保存的還算完好,我記得當時每張照片背後都有簽名,只要我翻過來我就知道這張照片是屬於誰?答案離我近在咫尺,可是這個關頭我卻有些害怕,心中那個聲音在告訴我,它好像是屬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