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一道坎(第2/2頁)

天黑的時候一把火把最後的一切都燒了個幹幹凈凈,那些被子,那些衣服。按照規矩,人死後生前用過的貼身器物都是要燒掉的,查文斌說葉秋沒有死,他去到了一個沒有人打擾的地方過著本該屬於他的生活,就跟怪物老三一樣,他們其實都不屬於這個世界。也正是如此,那些東西也就一直留著,可他終究還是燒了,他說他燒掉的是那些想要忘記的痛苦記憶,畢竟他還要活著。

1985年的春節,村裏的小年輕們開始穿上了牛仔褲,洗得越白越是時尚,整天騎著二八大杠戴著蛤蟆鏡,書包架上不是穿著碎花裙的姑娘就是一只烏拉烏拉亂叫的錄音機。那個正月是查文斌過的最安慰也是最平靜的一個正月,自從胖子走後家裏便鮮有人來擺放,只是每天他都坐在門口的小橋上眺望著遠方的村口。鈄妃知道他那是想人了,想見到那些天天混在一起的朋友們,她覺得再這樣下去查文斌要廢了,於是便鼓勵他要不然去關中找找胖子。

可是查文斌卻拒絕了,他說該來的會來,該走的會走,他要學會習慣。於是他開始放下了道符,拿起了鋤頭,脫掉了道袍穿上了勞動布,黑面布鞋換成了解放鞋。每天他跟著村裏的其他人學習南方的播種經驗,他秧了半畝地的苗,還養了十來只雞和一頭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鈄妃看在眼裏,眼下的查文斌比以前還要沉悶,只有在看到小七的時候他才會笑,也僅僅是逗孩子笑,等到孩子睡著了,他們夫妻二人便陷入了沉默,經常在深夜裏她還能聽到查文斌的嘆息聲,那是一種無奈。

1985年的老夏比起查文斌好不了多少,老夏同志如今已經成了下地能手,只是他媳婦兒依舊還是沒什麽動靜。這讓夏老六非常著急,他並不是急著想要抱孫子,而是老夏的命和別人不同,得用下一代的去換,若是遲遲不見後,他怕會出意外。

三月中旬,田裏的秧苗已經開始長出了一茬,夏老六抽著悶煙敲打著鞋底,這草又是一年發青了,兒媳婦咋就肚皮沒反應呢?他那張老臉又不好去問,尋思來尋思去,決定去找查文斌算一卦。

這把來意一說,查文斌就哈哈大笑,說叔啊,你這事兒就別擔心了,時間還沒到,他肯定會有後的,而且百分百是兒子。

夏老六說你剛得了兒子,這是在安慰我吧?查文斌說不是安慰,是命中注定的。一說起這個,他恍然低頭瞧了一眼那沾滿了泥土的解放鞋,最近整日裏與人聊得可都不是什麽風水陰陽八卦,全都是一些化肥種子農藥,所以夏老六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這一身的本事不是白學了嘛?我們是沒辦法跟土地討口飯吃,你的下半生不該在這五裏鋪,前陣子我聽說不少來找你的人都給打發走了,文斌啊,你師傅要是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不得難受了嘛?”

“沒啥的,叔。”查文斌笑道:“好不好自己知道,再說,種地裏面的學問也大了去了。”

其實來之前,鈄妃就去偷偷找過夏老六一次,他想讓老六幫忙給想些辦法,她也不想看著查文斌就這樣沉淪下去了。

“文斌啊,我來呢,是想說你跟秋石不一樣,你的人生是有自己的軌跡的,他卻是早早的墜落了,而你不應該去步他的後塵。”

查文斌瞄了一眼那個一直在墻角偷聽的女人,他心裏其實都明白,只是那道坎怎麽也都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