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王昌譽

鐵路中學圖書館。

王大爺獨自坐在他那台破舊的辦公桌前,他好似無力的攤靠在冰涼的墻上,一只手微微的舉過頭頂,此刻正淚眼模糊的看著一張被他緊掐在手裏的照片。

照片上一共有三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孩子。

男人大概有三十多歲,梳著一頭幹凈的短發,頗為英俊。而被他摟在懷中的女人,則有著一頭烏黑筆直的秀發,此時正如小鳥依人般的依偎在男人的懷裏,甜甜的笑著。

而在二人中間,則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孩子看似多少有一些調皮,對著鏡頭做了個誇張的鬼臉。

毫無疑問,這是一張三口之家的全家福。從照片上看,一家人其樂融融,充滿了幸福的氣息。

王大爺的捏緊照片的手在微微的顫著,這時候,他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眼淚止不住的從眼角流出,而後又冰冷的劃過他的臉頰。

“我想你們娘倆了……你們感覺到了嗎……”

王大爺將照片死死的堵在胸口,而他則哭的更加傷心了。

如果不仔細的去拿照片中的男人和王大爺去對照,則很難有人想到,照片中那個頗為英俊的中年人,竟然就是現在這個滿臉胡茬,頭發半白的王大爺。

照片中的女人和孩子,是王大爺的妻子和兒子。照片拍攝於六年前,是他們在一次全家旅行時所拍攝的全家福,那一年他三十四歲,他的兒子十歲。

王大爺的本名叫做王昌譽,今年剛剛滿四十周歲,說起“王大爺”這個稱呼,其實早在他一開始當宿管的時候,便被這裏的學生們叫了起來。因為宿管在學生們的印象中,不是大叔就是大嬸,再不就是爺爺,奶奶輩的人物,很少有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

所以當時的學生便帶有些惡搞意味的,給王昌譽起了個親切的綽號“王大爺”。結果“王大爺”這個綽號,就被學生們一屆一屆的叫了起來。

毫不誇張的說,在鐵路中學上學的學生,有不知道校長是誰的,但絕對沒有不知道王大爺是誰的。

而“王大爺”這個稱呼,也漸漸從綽號變為了名副其實。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

王昌譽最近兩個月如果單從面相上看得話,他幾乎老了不下十幾歲。不但頭發白了大半不說,臉上的皺紋也因為愁容的積攢而開始增多。

事實上,他還能堅強的活著,對於他自己來說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因為在這兩個月裏,他先後經歷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喪子之痛,以及亡妻之痛。

若不是他還有一位近八十歲的老母親需要照顧的話,他也絕不會繼續獨活下去。因為對於一個失去寄托,失去方向,失去全部希望的人來說,活著是這個世上最為痛苦的事情。

多少次,在這些天裏,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在睡夢中哭醒過多少次了。也記不清夢到過多少次自己妻兒的模樣,他們面容痛苦的望著自己,不斷地在沖著他招手。

“等我……等我送走了老媽,就下去陪你們……”

王昌譽在狠狠的哭了一通後,他才感覺心裏面稍稍痛快了一些。他揮手將臉上的淚水拭去,便又望著身前那一排排的書櫃發起呆來。

對著書櫃發呆,這也是他一天的工作內容。因為圖書館裏幾乎沒什麽書籍,有的話也多是一些輔導書,所以這裏面一周也沒幾個人進來。

望著書櫃不知道發呆了多久,王昌譽突然聽到一聲門開的輕響,他的身子微微一顫,而後下意識的朝著門邊看去。

不多時,就見一個瘦高個子的學生走了進來。王昌譽對於這個學生多少有些印象,因為他曾看到過這學生和一幫外校的混混,站在學校對面的人行道上抽煙。

“什麽事情?”

王昌譽看了一眼表,知道這並不是下課時間,所以這學生出現在這兒,只可能是老師派來的,或是他在逃課後實在沒地方去,打算在這裏打發時間。

“王大爺……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下定決心要將事情的真相告訴王大爺的鄧文軍。至於他的好哥們葉飛,則在再三猶豫後選擇了放棄,或許是出於膽怯,也或許是出於僥幸。

鄧文軍覺得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自然也就沒心思去管葉飛,左右他是決定實事求是的對王昌譽坦白了。

“什麽事情?”

王昌譽依舊是那句話,只不過在語氣上好轉了幾分。

“那我現在能進來嗎?”

王昌譽不知道這學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過他也不怕什麽,他點了點頭:

“進來吧。要是沒事耍我,可別怪我給你趕出去。”

得到王昌譽的允許,鄧文軍才躡手躡腳的走進了圖書館。圖書館因為是在陰面,所以屋內的光線十分的昏暗,再加上王昌譽並沒有開燈,所以多少令鄧文軍感覺有些陰氣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