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衣妖姬

星月皎皎,萬物俱寂,清冷的月光如銀河般流瀉在臨安城外的清空寺中。夜已深了,寺中還有一扇雕花窗戶中亮著燈,一位穿白袍的中年男子坐在窗前,窗明幾凈銀燭秋光,將他的影子印在身後的屏風上,燭影深深,深幾許。

“大人。”一名童子端了茶進來,輕聲說,“已經三更天了,您的身子會吃不消,快歇著吧。”

“金谷,聽說太常寺曹大人死了。”

“據聞是急病暴斃。”金谷道,“您要去吊唁嗎?”

白袍男子端起哥窯瓷盞,喝了一口泛著白色乳花的茶:“我與曹大人共事一場,自然該去吊唁,只是我戴孝在身,怕是不妥。你去備一份豐厚的禮金送去吧。”

金谷答應了一聲,轉身出門而去。白袍男子執起筆,繼續抄寫經文,剛抄完一份《妙法蓮華經》,不知從哪裏來的風,將燈火搖晃了一陣,忽然清脆的鈴聲響起,他舉頭四顧,見一道曼妙的紅色身影自窗外飄過,往寺廟更深處而去。

是個女人!

寺廟中怎麽會有女人?以前常聽人提起,許多僧人購買美妾藏在暗室之中,以供享用,難道清空寺裏也有人行這苟且之事?

他不動聲色地起身,隨著那紅色身影來到寺廟深處的荒廢庭院,院落中有一棵大槐樹,那身穿紅色長衣的女子在樹下翩翩起舞,柔軟纖細的腰身扭動如蛇,身上的衣衫隨著她的旋轉飛舞如流霞。

她的舞姿太美了,白袍男子看得有些癡了,像被某種未知的力量魘住了一般,緩緩朝那紅衣舞女走去。

近了,更近了,他能聞到那女子身上的百合花香,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按在女子的肩上:“娘子……”

舞女回頭,原本俏麗的容貌忽然朽敗如枯骨,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烏溜溜地盯著他,他嚇得失聲大叫,轉身想跑,但為時已晚,舞女擡起只剩下白骨的手臂,用力插進他的胸膛之中。

淒慘的聲音在寂靜的禪寺中回蕩,白袍男子瞪大了眼睛,面容因恐懼而扭曲成不可名狀的模樣。

月光,更加冷入骨髓。

蕓奴跪在黃桷樹下,膝下墊著瓷瓦子,雨水順著她垂在耳邊的發絲滴落,雨太大了,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她隨大公子回府,剛踏進門,瓢潑大雨便開始下了起來,就像天漏了一般。大公子瞧也不瞧她一眼,徑直回屋去了,片刻之後,碧煙和霜落便出來教訓她,讓她墊了瓷瓦子跪在黃桷樹下,並說,大公子說了,以後若再跟二公子出去,回來了還要跪,讓她也明白明白,究竟誰才是她真正的主人。

蕓奴又冷又餓,頭昏昏沉沉,樹中又傳來低低的聲音,略帶嘲諷:“她們欺負你,你難道不知道反抗嗎?再這麽下去,會死的哦。”

蕓奴撿起一塊石頭,往黃桷樹一扔,樹枝搖動,再也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她就這麽跪著,直到夜更加深,雨更加大。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將她身體的溫度一絲一絲抽離,當她的身體完全冰冷,頭痛如裂,終於支持不住,跌倒在地,濺起幾朵小小的水花。

清泠軒內萬籟俱寂,屋裏的燈火也熄滅了,只有雨還在嘩嘩地下個不停。

天亮的時候,雨停了,葉景印踏著濡濕的青石板路而來,見清泠軒前一個小丫頭正坐在廊下嗑瓜子,遂喊道:“喂,去把蕓奴叫來!”

小丫頭連忙起身行禮:“二公子萬福。今日蕓奴身體不適,恐不能伺候二公子了。”

“身體不適?”葉景印天資聰穎,立刻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怎麽,她病了?”

“是啊,淋了雨,風寒體虛,正在床上躺著呢。”小丫頭笑道,“二公子,等她病好了,您再喚她侍候吧。”

“淋雨?”葉景印臉色一沉,“昨晚那場雨是戌時二刻才下的吧?大哥和蕓奴不是酉時三刻就回府了嗎?怎麽會淋到雨?”

小丫頭有些慌張:“呃……可能是昨晚伺候大公子晚膳,去廚房端飯菜的時候淋到的吧。”話未說完,葉景印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臉色陰冷:“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丫頭嚇得臉色發白,膝蓋一軟,跪在他腳下道:“二公子饒命,昨晚蕓奴被罰跪到半夜,暈倒了。”

葉景印大怒,手像鐵鉗,差點兒將小丫頭的手腕捏斷:“她在哪兒?帶我去!”小丫頭不敢忤逆,一邊哭一邊帶他來到下人房,蕓奴躺在床上,衣服還是濕的,發絲黏在額頭上,陷入了昏迷狀態,嘴裏還在喃喃囈語。

“蕓奴。”葉景印摸了摸她的額頭,燙得嚇人,“蕓奴,你醒醒!”

蕓奴渾身冒虛汗,嘴裏的囈語低不可聞,葉景印脫下外套,將她一裹,一把抱起,急匆匆往外走,經過院子時,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二弟,你要帶我的丫頭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