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梟笑聲(第3/7頁)

母親死了,外婆也死了,就連妹妹,現在也快要死了。老天為什麽這麽殘忍?將世界上最沉重的痛苦就這樣全部堆積到她脆弱的心房裏。淚水,悄無聲息地輕輕湧出,鼻子酸酸的,心仿佛被挖空了,空蕩蕩的。

看到蘇雅慘白的臉色,舅舅反而停止了哭聲,安慰道:“小雅,你沒事吧?”

蘇雅搖搖頭:“我沒事。小舒現在怎麽樣了?”

“她昨天從三樓摔下來,送到了第二附屬醫院搶救。我接到電話連夜趕到醫院,手術已經做完了,小舒現在還在昏迷中。醫生說,小舒如果在三天內醒不過來的話,就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蘇雅知道,第二附屬醫院就是南江醫學院附屬醫院,醫療水平在全省也是數一數二。她深呼吸幾次,感覺身體恢復了正常,對身後的公司職員說:“你們現在就去找蘇志鵬,叫他來第二附屬醫院找我。如果不來的話,我一把火燒掉他的破公司!”

公司職員們唯唯諾諾,沒一個敢多嘴。蘇雅的脾氣他們是知道的,說得出做得到。這年頭,找個好點的飯碗不容易。

從公司出來,外面已經下起了霏霏細雨。雨水淅淅瀝瀝,使整個天空朦朦朧朧,仿佛一幅潑墨畫般,將路邊的景色勾勒得灰沉沉的。蘇雅和舅舅打了一輛的士,匆匆趕往附屬醫院。水珠撞擊在擋風玻璃上,迸裂成蒙蒙的水汽。

蘇雅心不在焉地望著街道上一座座倒退的建築物,問:“舅舅,你們怎麽一直不來找我?”

舅舅嘆了一口氣:“你媽媽走時就叮囑了,叫我們家的親戚不要去找你父親。她與你父親在離婚時立下了協議,從此天各一方,各安天命,永不來往。”

“那我父親為什麽要和我母親離婚?”

舅舅咳嗽了兩聲:“這個,要問你父親,我也不清楚。”

問父親?蘇雅心裏冷笑。父親怎麽會告訴她這些事?這些年來,父親非但自己沒提過母親和妹妹,而且還不準她提。她實在不懂,一個好好的幸福家庭,為什麽非要離婚,造成骨肉分離?

的士總算到了附屬醫院門口。蘇雅冒雨下車,疾步跑向住院部。由於跑得太快,一路上險些撞倒醫護人員。

很快,蘇雅找到蘇舒所在的二十四小時監護病房。蘇舒的頭上纏滿了繃帶,只露出兩只眼睛,鼻子插著氧氣管,沒有一點聲息,仿佛一具失去生命活力的屍體,僵直地臥在慘白的病床上。唯有監護儀屏幕上面上下起伏的線條,讓蘇雅稍稍安心些。起碼,這證明了蘇舒還沒有死亡。

心痛,真的很痛。蘇雅的心都碎了。她從來沒有如此悲傷過。這個躺在病床上的垂死病人就是她的親妹妹。她曾幻想過很多次和妹妹重逢的美好場景,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和妹妹竟然是以這種方式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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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站在一旁,緘默無語,本來就飽經滄桑的老臉,皺紋陷得更深了,現出一道道顯眼的豁口,顯得特別淒楚,讓人於心不忍。

此情此景,他只能保持沉默。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無法減輕他內心的愧疚感。他只能向他所信奉的神靈禱告祈求,發發善心,保佑他的外甥女吉人天相,快點醒來,渡過難關。

從看到蘇舒的第一眼,蘇雅就油然而生一種無以名狀的親切感。她看不到蘇舒的容顏,聽不到蘇舒的聲音,也觸摸不到蘇舒的肌膚,但她就有這種感覺,似乎躺在病床上生死一線的就是她靈魂的一個部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血脈相連吧。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蘇舒的痛苦,那種被壓抑在黑暗世界中無力掙紮苦苦支撐的痛苦。

蘇雅緩緩地坐下來,握住了蘇舒的手。蘇舒的手很柔軟,如一團棉花般,沒有一點韌性。輸液管裏的藥水慢慢凝聚成弧形的水珠緩緩滴落,監護儀屏幕上的心電圖越來越微弱,隔了很久才有氣無力地跳動一下。

忍了許久,淚水還是溢了出來,仿佛打開了缺口的洪水,洶湧澎湃,滔滔不絕。在蘇雅的印象中,她很久沒有這樣流過眼淚了。

病房的木門被輕輕推開,蘇雅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蘇雅回頭,淚水朦朧中隱隱看到一個三十多歲的男醫師走了過來。

男醫師走進來的第一句話是和舅舅說的:“咦,這麽快就回來了?借到錢了?”

舅舅顯得十分木訥,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昏黃的眼珠求助似的望著蘇雅。

蘇雅的父親蘇志鵬是南江市頗有名聲的房地產商,開發的樓盤廣告在南江市的主流媒體中隨處可見。這幾年,國內房地產一路高歌猛進,一向低收入高消費的南江市也不甘人後,在這股房地產漲價大潮中搭了把順風車,短短的五年間房價就翻了幾個跟頭,順帶也讓蘇志鵬這種房地產商人賺了個盆滿缽滿。有了錢,自然就有名氣,舅舅才會這麽快就找到蘇志鵬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