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盤花海礁案 第四章 不吉利的味道

水性是南部档案館挑選學員首要要考察的,人天生就分親水和恐水的,張海鹽和張海蝦在水中心跳會放緩,比在岸上更加舒適。所以名字裏才帶了海字,予以區分。在南洋海事衙門,帶海字的人中飯會多一捆腌肉,饅頭也可以多一個,還是十分讓人羨慕的。

兩個人在水中猶如魚一樣,每一次入水再探頭,已經前進了十幾米,從動作上看不出一絲辛苦。

只有兩個人自己知道這水性是怎麽練出來的,在廈門鼓浪嶼西邊的礁石上,有一個坑洞,大概二三十米寬,深不見底。潮水來的時候,坑洞被海平面吞沒,退潮之後則會變成一個深潭。深潭和大海並不相通,每天魚蝦都靠漲潮退潮來往。

張海鹽記得深潭中最多的就是螃蟹,抓都抓不完,當時幹娘會從海裏釣上一尾鯛來,丟入退潮的深潭中,讓他們幾個徒手抓上來。抓到了晚上就能和幹娘一起睡一張床。

鯛這種東西,哪裏是能用手去抓的。

八個月之後,這些孩子肩膀和腹肌都如同被刀劈出來的一樣,當然鯛是從來沒有抓到過。那尾鯛每每都是被驚嚇而死。

張海鹽至今還記得最清楚的是,碧海藍天,一行小鬼慢慢長成大人,站在那個深潭邊上,已經不再唉聲嘆氣,想著鯛沒有被抓住。這些歲月如此美好讓人懷念,也讓他如今能在大海的波浪中猶如魚一樣往前。

很快他們已經看不見盤花海礁,四面都是大海,浪變得更大,張海蝦浮出水面,每次修正方向後,毫不猶豫地繼續往前。大概足足遊了有四五公裏,他們果然看到了海上的燈光。

燈光是青色的,這是海盜偷襲時用的燈,是用雞蛋清腐爛之後曬幹混油作的燈油,遠看的時候和月光在海中的反光很像,不容易被人察覺。

兩個人緩緩地靠近,發現那是一艘很大的鐵皮客輪,而且還不止一艘,目力能看到的大小船只,有四五艘大的,十幾艘小的,全被鐵鎖鎖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船陣。

船都已經十分老舊,上面全是藤壺海銹,顯然疏於保養。依稀能看到離他們最近的那一艘船上,寫著茹昇號。張海鹽記得,那是十年前失蹤的客輪中的一艘,有兩百多名乘客跟著這艘船一起消失了。

船陣四周有十幾根錨纜拋在海裏,這裏的浪不大,張海鹽知道這說明海底淺,他們身下的水底有礁石。

兩個人攀著纜繩出水,倒掛在一條錨纜上,已經聽到船上有人說話。兩人爬到船舷外踩著錨纜探頭查探,首先看到在船的高處客艙的頂上,有四五個守衛,身上帶著步槍,竟然都穿著軍裝。

船上各處都傳來雜話,他們凝神靜氣去聽。

“怎麽是桂西口音?”張海蝦道。桂西有很多軍閥派別,你吞我我吞你,打都打不清楚。他們是聽說過有軍閥操縱漁船從北部灣出海做海盜打劫收攏軍餉。但這裏離北部灣也太遠了,桂西軍閥到馬六甲來做什麽?

兩個人又凝神聽了一會兒,廣西話他們也聽不太懂,但是確定了,這些當兵的肯定是軍閥所屬的。

張海鹽看這些人的步槍,都是德國造的毛瑟步槍,不是漢陽造,這在軍閥裏已經屬於大手筆,說明這些士兵的等級非常高。再仔細觀瞧,還能看到士兵身上別著一種德國造的手槍。張海鹽在任務中接手過這種手槍的進口,有十二把從馬六甲運回廈門給南洋海事衙門的長官們用,他知道這種手槍的威力。

“桂系軍閥到馬六甲來當海盜,會不會是被打敗的軍閥殘部為了討生活,在海上劫船準備東山再起?”張海蝦問道。

張海鹽仔細觀瞧這個船陣,心說船都是十年前劫的,如今還在這裏,當年劫船已經是一場奇案,再把劫船連成船陣,經營十年,更是奇上加奇。在國際航線上把案子隱藏十年仍舊在案發現場混的,這種大手筆,背後老板怎麽樣也應該是個陰謀家了!

有這種能力的人怎麽可能是敗軍之寇!再看這個船陣,鐵鎖連環十分合理,崗哨分布清晰嚴密。十年了,茹昇號頂部的哨兵都沒有半絲懈怠,這裏的將領也必然不是普通人。

張海鹽對張海蝦道:“你看這船陣,中間是空的,是一個空心的四方形,似乎中間圍著什麽東西。”

兩個人上船,張海鹽縮在陰影中,擡頭看頂上的哨兵,哨崗的位置設計得很好,甲板被分布合理的十六盞燈照得清清楚楚,根本沒法通過。

張海鹽凝神靜氣,深吸一口氣,突突突吐出三道寒光,直接打滅了三盞青燈。守衛被忽然熄滅的燈光吸引,就在那個瞬間兩人直接沖刺,打著滾滾過了甲板,來到了客輪靠裏的那一面,重新縮入一處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