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笑

昏黃的路燈下,孤兒院的門口,半張臉跪坐在馬路上,在其身前,繈褓中的嬰兒被放置在那裏,嬰兒很乖,沒哭,只是在吮吸著自己的手指。

他的人生,將會以這裏為新的起點重新開始。

他會在孤兒院裏成長,他會遇到孤兒院裏的很多人,比如王軻,也比如孤兒院看大門兼保安的秦大爺。

復活伊始,半張臉曾以為贏勾和書店老板之所以把自己復活,其目的,是為了讓自己去成為類似菩薩之於末代府君的角色。

他其實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

反正,他早就有點生無可戀了,倒不是消極的生無可戀,純粹是活著沒目的了,當不當這個替死鬼,真的隨意。

那時,那個書店老板曾轉述過贏勾對此的回應:

你不配!

當時還覺得荒謬,甚至是有氣;

現在想想,的確,自己不配啊;

因為替死鬼,是他。

其實,作為贏勾來說,他其實在之前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尤其是在庚辰所發現的那個古墓裏,自那次之後,贏勾就很少說話了,也不再活躍,在那時,他其實已經完全明了和確認了自己的宿命。

墓室裏,周澤可以操控水潭去制造傀儡,且能夠模擬出水晶棺材裏躺著的那些傀儡的模樣變化,當時只是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這裏,且能窺覷自己的內心。

實際上,事情並沒有那麽復雜,因為當周澤走入這裏時,作為自己設計的地方,他的意念,可以完美契合地去操控那個空間。

他其實是那個墓室裏,真正的主人,不過他自己並不知道,等於是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

菩薩升天前,在遊輪上,曾對諦聽說過,贏勾,是藏得最好的人。

末代府君在菩薩找到自己之前,擺下酒宴,以肉做菜以血釀酒,其實,一開始招待的,坐在那裏的,是周澤,而不是贏勾。

好幾次了,府君所直接面對的,都是周澤,而非贏勾,當時可能以為是因為周澤是贏勾的代言人;

但再聯想起當初,被府君親手交托在周澤靈魂內的那座泰山虛影,可是完全聽周澤的話,還曾幫助過周澤鎮壓過那時正和自己鬧矛盾的贏勾。

這足以可見,有著天縱之才的府君,其實早就看出了端倪,那一口一個的“哥”,真的不僅僅是客氣客氣而已。

作為天驕,自然心比天高,更信奉的是一種拳頭底下說道理的格局。

一個連自家老祖宗們都覺得是垃圾的末代府君,對贏勾那麽尊敬,甚至伏低做小,怎麽可能只是純粹意義上為了尊老美德。

往更長的說,其實,在周澤和贏勾在最開始散步時所出現的那些畫面裏,已經暗示得很清楚了。

身為僵屍的鶯鶯,遵循著自己的感覺,天然地親近周澤。

你可以說熟悉之後,鶯鶯一直堅定地站在周澤這邊卻對贏勾一直不感冒還能理解,但從一開始,鶯鶯就完全站在了周澤身旁,可能,這裏面,真的有種女人的第六感在裏面作祟吧。

監獄裏,

周澤喊出了“煞筆”的名字,

導致煞筆直接認周澤為主。

但要知道,贏勾是認識這支筆的,若是真的只是純粹地喊一聲名字,這支筆就能認你為主,贏勾自己為什麽不喊?

這種極品法器,且又是文房墨寶之體,本身就有著一種鐘秀靈氣,與其說是周澤機緣巧合下喊出它的名字,不如說是它在抉擇之下,選擇了周澤。

當初的日本神父為了研究周澤身上的秘密,不惜將周澤上輩子的骨灰從公墓裏挖出來,不光拿活人做實驗,自己也吃。

到最後,那幾個活人成了行屍,而日本神父本人,最後變成了現在的死侍。

只因為上輩子周澤的身體,是真正的贏勾挑選出來的,那具身體,是從水潭之中爬出,其內,蘊藏著一股最為精純的死氣。

所以,得虧周澤上輩子一直忙於工作,沒有談戀愛也沒有結婚。

否則,真的有可能會出現那種第二天一早醒來枕邊人居然變成僵屍的刺激場景。

不過,確實是沒人能算無遺策,比如贏勾所親自挑選的肉身款式,卻因為一個精神失常的鬼差,被毀掉了,從而換了一具肉身。

這或許,是那位女鬼差,這輩子最為高光的手筆,只可惜,她是沒辦法去知道和去自豪了。

但不管怎麽樣,事情的發展,有波瀾,但大體上,還是向著一個方向繼續著下去。

半張臉深吸一口氣,

他忽然覺得那位虛影贏勾有些可憐,

他的杯底,一直是裂開的,

這是一種無法被修補的裂縫,

正如真正的贏勾先前所回答自己的那樣,

他太強大了,強大到哪怕一直克制著壓制自己的,卻依舊無法避免要完全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