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逢(第3/3頁)

在部隊那麽多年,別的沒學會,就學會鼓舞士氣了,我安慰胖子:“咱們現在也不算苦了,這不是還有鹵煮可吃嗎?想當年我在昆侖山裏,那他娘的才真叫苦呢。有一年春節,大夥都想家了,好多新兵偷著哭。師長一看這還行,趕緊給大夥包頓餃子,改善夥食。那餃子吃的,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昆侖山沒有任何青菜,菜比金子都貴,肉倒有的是,全是一個肉丸的餃子。海拔太高,水燒不開,餃子都是夾生的,裏邊的肉餡都是紅的。你能想象出來那是什麽味道嗎?就這樣我還吃了七八十個呢,差點沒把我撐死。饞啊,那幾年就沒吃過熟的東西,饞壞了。第二天我就讓人給送醫院了,消化不了,肚子裏跟鐵皮似的。你還記得《紅巖》裏怎麽說的嗎?革命勝利的前夜總是最寒冷的。咱們的生意不可能總這樣,錄音帶不好賣,咱們可以賣別的。”

我把錄音機打開,兩個大喇叭頓時放出了音樂。

由於錄音機比較破爛,音質很差,再優美的歌曲從裏邊播出來也都跟敲破鑼一樣。

但是我和胖子並不覺得難聽,反正比我們倆唱得好聽多了。胖子經過我那一番深入淺出的思想教育工作,心情也開朗了起來,隨著音樂的節奏掂著小腿,扯開嗓子叫賣:“瞧一瞧,看一看啊,港台原版,砍胳膊切腿大甩賣,賠本兒賺吆喝了啊……”

過往的行人和周圍做生意擺攤的全向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們旁邊有個擺地攤賣古董的男人,走過來對我們打個招呼,一笑嘴中就露出一顆大金牙。大金牙掏出煙來,給我們倆發了一圈。

我接過煙來一看:“喲,档次不低啊,美國煙,萬寶路。”

大金牙一邊給我點煙一邊說:“二位爺,在潘家園舊物市場賣流行歌曲,可著這四九城都沒第三個人能想得出來,您二位真是頭一份。”

我吸了一大口煙,從鼻子裏噴出兩道白色煙霧,這美國煙就是有勁,我擡頭對大金牙說:“您甭拿這話擠對我們,我們哥兒倆是為了躲工商局的,無意中跑到這裏,歇會兒就走。”

結果雙方一盤道,敢情還不是外人,大金牙家在海南島,他爹那輩是解放軍南下時過去的,家裏的底根兒都是三野的,一說你老家是哪的哪的,家裏的長輩是幾縱幾縱的,哪個師哪個團的,關系都不算遠。

不過大金牙的爹不是什麽幹部,他爹是個民間倒鬥的手藝人,後來讓國軍抓了壯丁,徐蚌會戰,也就是淮海戰役的時候,他所在的部隊又起義參加了解放軍,他本人一直就在部隊裏當炊事員。在朝鮮戰場上把腿給凍壞了,落下個終身癱瘓,改革開放之後,從海南搬到了北京,收點古董玩器做些生意。

會說的不如會聽的,他說得好聽,什麽倒鬥的手藝人,不就是個挖墳掘墓的賊嗎?這些別人聽不出來,但我從小是被我祖父帶大的,這些事他沒少給我講。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再往深處一論,我問大金牙:“您家老爺子當年做過摸金校尉,有沒有摸出什麽大粽子來?”“大粽子”是一句在盜墓者中流傳的暗語,就像山裏的土匪之間談話也不能直接說自己殺人放火,都有一套黑話切口。粽子是指墓裏屍體保存得比較完好,沒有腐爛;摸到大粽子就是說碰上麻煩了,指僵屍、惡鬼之類不幹凈的東西;幹粽子是指墓裏的屍體爛得只剩下一堆白骨了;還有肉粽子,是說屍體身上值錢的東西多。

大金牙一聽這話,立刻對我肅然起敬,非要請我和胖子去東四吃涮羊肉,順便詳談。於是三個人就各自收拾東西,一起奔了東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