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懸掛在天空的仙女之湖(第3/4頁)

喇嘛這些年來,從來沒離開過拉姆拉錯,每天就是念經繞湖,衣食都靠來湖畔朝拜的信徒們布施。其實那些一路膜拜過來的朝聖者們,在路上也接受布施,對聖徒的布施也是一種功德的積累。

我問起喇嘛剛才在做什麽,鐵棒喇嘛說起經過,原來喇嘛在向藥王菩薩占蔔。因為有兩個內地來的偷獵者,在附近打獵,但這兩個人是新手,候了五天,也沒看到什麽像樣的動物,最後終於看到一只從沒見過的小獸,當即開槍將其射殺,趁著新鮮,剝皮煮著吃了。

兩個偷獵者吃完之後,立刻肚子疼得滿地打滾,等有藏民發現他們的時候,都已經人事不醒口吐白沫了。這裏根本沒有醫院和寺院,在西藏寺廟裏的藥師喇嘛負責給老百姓看病,鐵棒喇嘛雖是護法,年輕時卻也做過藥師喇嘛之職,經常給湖畔的藏民與朝聖者治病消災,所以藏民們就來請鐵棒喇嘛救人。

鐵棒喇嘛聽說是偷獵的,本不想去管,但佛法莫大慈悲,死到臨頭之人不能不救,於是就答應了下來,吩咐藏民把那兩名偷獵者帶來,念誦《甘珠爾》向藥王菩薩祈求救人的方法。

我們正說著話,六名藏民已將兩個偷獵者背了過來,喇嘛命人將他們平放在地,只見這兩人面如金紙,氣若遊絲,順著嘴角往下流白沫,肚子脹得老大,以我看來這種症狀也不算十分奇怪,照理說吃了不幹凈的東西,或是惡性食物中毒都可能有這種反應,是十分危險的,必須立刻送醫院急救,不知鐵棒喇嘛憑幾粒藏藥,能否救得了他們。

喇嘛看了看患者的症狀,立刻皺緊了眉頭,對幾個當地的藏民說道:“其中的一個吃得太多,已經沒救了,另外一個還有救。你們去聖湖邊找些死魚腐爛的魚鱗來。”

藏民們按照喇嘛的吩咐,立刻分頭去湖邊尋找,兩名偷獵者之一,口中流出的白沫已經變成了紫紅色,不一會兒就停止了呼吸。喇嘛趕緊讓我和旺堆幫手,將另外一個人的牙關撬開,拿兩粒藏藥和水給他吞服了,那人神智恍惚,勉強只吃下去一半。

這藏藥有吊命之靈效,吃下去後立刻哇哇大吐,吐了許多黑水。那名死中得活的偷獵者,雖然仍然肚疼如絞,卻已恢復了意識,喇嘛問他究竟吃了什麽。

偷獵者說他本人和這個死去的同伴,在內地聽說到西藏打獵倒賣皮子,能賺大錢,就被沖昏了頭腦,也想來發筆橫財。但兩人都沒有狩獵的經驗,無人區的動物多,又不敢貿然進去,只好在雪山下邊轉悠,想碰碰運氣,哪怕打頭藏馬熊也是好的。

就這樣一直走了五天,什麽也沒打到,攜帶的幹糧反倒先吃光了,只好準備卷上行李打道回府。不成想剛要離開,就看見一只黑色的大山貓,體形比那山羊也小不了多少,長得十分醜陋,毫不畏人,以至於開始還誤以為是頭豹子。倆人仗著火器犀利,連發數槍,把那只黑色的大山貓當場打死。正好腹中饑火難耐,也顧不得貓肉是否好吃,胡亂剝了皮,燒鍋水煮著吃了半只,那肉的纖維很粗,似乎怎麽煮都熟不了,就這麽半生不熟地吃了。

偷獵者涕淚橫流,聲稱自己兄弟二人,雖然一時起了歹念,想偷獵賺錢,但畢竟除了這只山貓什麽也沒打到,請喇嘛藥師一定大發慈悲,救他們的性命,以後一定改過自新。他斷斷續續地說了經過,腹中劇痛又發,立時死去活來。

我記得在昆侖山聽過一個藏地傳說,那種黑色的巨大山貓,不是貓,是新死者所化之煞,當然不能吃了。我問喇嘛怎麽辦,這人還有救嗎。

喇嘛說:“他們吃的大概是雪山麝鼠,那種動物是可以吃的,但他們吃的時間太早了。藏人從不吃當天宰殺的動物,因為那些動物的靈魂還沒有完全脫離肉體,一旦吃下去,就不好辦了。我以前服侍佛爺,曾學過一些秘方,至於能不能管用,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去湖邊找腐爛魚鱗的藏民們先後回來,加起來找了約有一大捧。鐵棒喇嘛將魚鱗圍在病者身邊,又找來一塊驅鼠的雀木燒成炭,混合了腐爛發臭的魚鱗,給那偷獵者吃了下去。

在這一系列古怪的舉動之後,偷獵者又開始哇哇大吐。這次嘔吐更加劇烈,把肚子裏的東西全吐凈了,最後直到吐的都是清水,喇嘛才給他服了藏藥止住嘔吐。

喇嘛看著他嘔出的穢物,說這人的命算是保住了,不過這輩子不能再吃肉,一吃肉就會嘔吐不止。我湊過去看了看,只見那大堆的嘔吐物中似乎有東西在蠕動,待一細看,像是一團團沒毛的小老鼠。

偷獵者跪倒叩謝喇嘛的救命之恩,問喇嘛是否能把他這位死去的同伴埋在湖邊。喇嘛說絕對不行,藏人認為只有罪人才被埋在土中,埋在土裏靈魂永遠也得不到解脫。白天太陽曬著,土內的靈魂會覺得像是被煮在熱鍋裏煎熬;晚上月光一照,又會覺得如墜冰窟,寒顫不可忍受;如果下雨,會覺得像是萬箭穿心;刮風的時候,又會覺得如同被千把鋼刀剔骨碎割,那是苦不可言的。離這湖畔不遠的山上,有十八座天葬台,就把屍體放到那裏去,讓他的靈魂得到解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