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琉璃廠(第2/3頁)

不過不同於起源於明末清初的北京琉璃廠,那邊都是“文玩”,而潘家園的路子就野了,東西也雜,這些東西裏面,仿古的“西貝貨”占了九成,想在潘家園裏淘換點真東西,除了要有火眼金睛明辨真偽的眼力之外,大海撈針般的運氣也少不了。

我和胖子名聲在外,自不能與那些倒騰假東西的二道販子相提並論,有些常逛潘家園的老主顧,也不知都是從哪聽說的,似乎都知道胡爺和胖爺手裏有明器,那是貨真價實的——從坑裏濾出來的明器,哪怕只是一枚平平無奇的古銅錢,備不住也是摸金校尉從老粽子嘴裏摳出來的“壓口錢”。

我看有好多人一見了我,開口就問我:“有古墓裏盜出來的明器沒有?胡爺您盡管開價,只要是真東西,絕不還價。”

我心想有些日子沒在潘家園露面,大金牙一出國,肯定是把他的主顧都打發到我這來了,可我手中又哪有什麽明器,況且經常接觸此物也是犯禁的勾當,好在從南海所得“青頭”甚多,青頭和明器在性質上實際是差不多的,只不過一個從土裏來,一個從水裏來,基本上是山裏熊掌和海中魚翅的區別。於是就躥叼買主們,觀看青頭貨色。

現在玩收藏的主兒,都覺得玉石行情看漲,但他們只認帶老沁的舊玉,青頭古玉雖是沁色深厚,耐何被海水浸泡年久,玉髓為鹽鹵閉塞,好似裹了一層極重的石灰,就連那些識貨的見了也要搖頭。

正商討價錢之際,有舊貨市場中相熟的人來告之,說是琉璃廠藏珍堂的“喬二爺”請我們過去,我覺得這事有些蹊蹺。那喬二爺在北京琉璃廠好大的名頭,從解放前就經營一間古董店藏珍堂,多少年來從沒走過眼,在他手裏過的古物不計其數,便在潘家園也人人知道他是古玩界的“老元良”。我早有心前去拜訪,卻沒有能夠接洽引見的門路,想不到他竟然請我們過去敘談敘談,不知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再細問來人,才知道原來喬二爺聽說我這有南海古玉,他平素裏是個專嗜古物的,在北京青頭老玉非常罕見,等閑也難在市面見到,便特意托人通個消息,請我帶著古玉到他家中一坐,看看貨色如何。

我心想總算有識貨的行家了,又有心要去喬二爺家開開眼界,便同胖子匆忙裹了一包行貨,徑直來到琉璃廠東頭的延壽寺街,把著路口頭一間兩層樓的門面,古香古色,頗為不俗,一看黑底金字的招牌,正是藏珍堂老字號。

跟店裏的人說明來意,卻沒上樓,而是直接被送到離那很遠的一幢老筒子樓裏,這地方都快到先農壇了。樓內破破爛爛的,樓道裏堆滿了了各家的冬煤,還有碼成墻般高的大白菜。喬二爺住慣了此地,上了歲數不願意挪地方,所以平常生活起居都在此處。

只見那喬二爺都快八十了,頭發掉得一根不剩,一副長長的胡須卻是雪白,而且倆眼珠子賊亮,顯得精神矍鑠,老而不朽,見了我們連忙讓坐。有活計端上茶來,器具精美,茶香濃郁,不過我們胖子喝慣了大碗茶,不懂品茗之道,加之外邊天寒地凍,心中滿是寒意,一盞熱茶一仰脖就喝了個見底,口中贊道:“好茶,不妨再來一碗,最好換大茶缸子。”

喬二爺撫須微笑,趕緊讓人給胡爺和胖爺上大碗茶,看喝茶的架勢,就知道這兩位都是不拘小節的爽快之人。

我笑道:“讓二爺見笑了,在潘家園練攤半日,凍得夠戧。”幾杯茶水喝下去,身體回暖了,這才顧得上打量四周。這老樓的房間中,幾乎沒一樣新東西,老式書櫃裏擺滿了群書古藉,靠外的邊緣則都是白玉、水晶、壽山石,佛像、牙雕、鼻眼壺之類的古玩,顯得本就不大的屋裏滿滿當當。若在這筒子樓外不知底細的,誰又能想像倒騰一輩子古董明器的喬二爺,會住這麽個不起眼的地方。

但我和胖子見他甘於平凡,心中也多了幾分敬意,雙方寒暄了幾句,喬二爺似乎知道我們是做摸金校尉的,問了我一些北京城裏的風水,讓我說說琉璃廠生意氣象如何。

我多長了個心眼,雖然喬二爺是京裏知名的人物,非是明叔之流可比,但我並不想顯露《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的精髓,只撿些拜年的話說出來:“北京城水旱兩條龍,龍脈形勢恰好罩著琉璃廠,正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兩條財氣在當中,在這地方做生意,怕是要數錢數到手軟。”

喬二爺聞言大喜,又要贊嘆一番,胖子發財心切,嫌他老頭啰嗦,忙不叠的取出青頭,讓喬二爺上眼,看看能給什麽價。喬二爺拿出放大鏡和老花鏡來,反復看了半天,又在手中把玩了一回,連道:“好玉,好玉啊,真正都是海底千年的古玉,只可惜未曾盤出老色,胡王兩位老弟,聞你二人身上的味道,就是常與明器打交道的,當著真人不說假話,就實不相瞞了。在解放前,我喬某人跟你們也是同行,當年不比現在,手裏沒真東西,如何能在琉璃廠做古玩生意,所以我知道,似此老玉,也只有海底古跡和山中古墓裏才有,世間坊裏的絕無這等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