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府中求玄

孫學武教授遺落在博物館中的工作記錄裏,精確地勾繪著秦王照骨鏡的圖案,我雖然從沒看過這面古鏡的鏡背,但嵌在銅鏡邊的無眼魚符特征明顯,絕對不會認錯。古鏡圖案的四周還注釋著許多文字,可能都是孫教授的研究和分析記錄。

我還以為秦王照骨鏡已經被陳教授交給國家了,難道他竟然暗中先給了孫教授?孫教授在三更半夜偷偷潛入博物館,究竟意欲何為?

我心中滿是疑問,見這本工作記錄內容繁多,一時半會兒難以看出什麽頭緒,就合上筆記本裝在了大衣口袋裏,準備回去再看,眼下還是要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先去看看那口漢代丹爐。

此時展櫃的側面已經被人撬開了,想必是孫教授所為,艾小紅見狀,當即表示要通知警察。我勸她說:“畢竟只是贗品,而且又沒丟失損壞,還是別為這點小事麻煩領導和公安部門了,他們的工作負擔已經很重了。

人民警察為人民,咱們人民群眾也是應該與人民警察心連心的,哪能總想把麻煩推給警察呢?應該多為你哥他們著想才是。”

艾小紅也是個實心眼兒的姑娘,她點頭說:“胡大哥你不愧是在部隊人熔爐中鍛煉過的人,處處都為別人著想,我還是不給我哥添麻煩了。那咱們就快去看那尊鏨金銀五色銅爐吧。”

艾小紅把我和Shirley 楊帶到銅爐前,這回沒了阻隔障礙,爐壁上的一切細節都在眼前,我問艾小紅:“小紅妹子,你們館有這東西的解說詞沒有?”

艾小紅說當然有了,挺長一大段,都是專家給寫的,當下就給我們按博物館裏的解說語解說了一遍。

我聽到一半就直搖頭。所謂“專家”精心撰寫的解說內容,與瓶山丹爐的真實來歷、用途相差太多,根本就是驢唇不對馬嘴。不過湘西瓶山中的丹宮,在史書上少有記載,近代除了進去盜過墓的搬山卸嶺之輩以外,更是鮮有人知,與其聽專家們捏造出幾句不囫圇的套話來,還不如憑我自己的眼力和經驗去解讀。

我將手電筒舉起來,把光束固定在爐身精致的銅壁上,以便讓Shirley 楊看得清楚些。Shirley 楊指著銅壁上一片凹凸起伏的銘文說:“秦漢之際崇信方術丹藥,將燒煉不死仙丹稱為爐火之術。這些銘文可能是藥訣。”

瓶山丹宮裏有大量從各地挖掘來的棺槨腐屍,按陳瞎子和鷓鴣哨那種盜墓大行家的看法,這是一種以死人“燒陰丹”的卑劣行徑。Shirley 楊能識古文,她說丹爐上殘缺不全的銘文大致記載著:“人體以腎為引,生金之本,性命之根,有竅通於舌下。常生神水,左曰金津,右曰玉液,下灌丹田,丹田既滿,流傳骨髓;骨髓既滿,流傳血脈;血脈既滿,蔔傳泥丸宮,反歸於腎,如日月循環,死後金水凝而為玄珠。”

那八幅鑄在爐壁上的仙人燒丹圖,前四面都是燒陰丹提取玄珠之法,渚如“切剖古屍取腎,燒煮煎熬出金水玉液,混合鉛汞引煉丹頭”之類,令人幾欲作嘔。

我心想這燒陰丹的損招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要是真能依此燒煉出金丹來,恐怕就不是不死仙藥了,而是名副其實的致命毒藥,誰吃誰倒黴。再看另外四幅丹圖,則另有一篇較短的銘文,與陰丹藥訣相反,說的是真丹,也就是我們想找的內丹。

自古煉內丹即為煉氣。氣之所以養形,蓋於五臟六腑之間,因七情而斂散,故發於五嶽四瀆之上,有六氣之變,能清濁以無余,湛然寂如,固山水之淵,非六氣可得而取也。青龍之氣,如祥雲襯月;朱雀之氣,如朝霞映水;勾陳之氣,如黑風吹雲;玄武之氣,如膩煙合霧……

我在內蒙草原盡頭的百眼窟裏,曾親眼見過形體巨碩的老黃鼠狼屍體中,有一枚紅丸真丹,就如同牛黃、驢寶一類的生物體內結石。在風水一道中,所渭的“生氣”,渺渺茫茫,無形無質,而這種古屍中的內丹,正是由於天地間的生靈感受日月山川之精化所凝結而成。《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的“化”字一卷有詳盡闡述,其實所謂的“內丹”並不能使人延年益壽,更談不上長生不老,只是天地之生氣在生靈體內化為實質,但南洋降頭師要為多鈴拔除屍降,就絕對離不開此物。

以前大內皇宮中收藏了許多內丹,正史所載最著名的,當屬北宋年間的“蜘蛛寶”,這些生氣凝結的丹頭,都有驅屍毒拔屍降的效力。可如今那些古物早就或是毀於天災人禍,或是失落無蹤了,也唯有寄希望於在某地古墓冥府中還能找到,正如古人所言,在古墓地宮中尋找丹藥,此乃“府中求玄”之舉。

可是鏨金銀五色丹爐上卻並沒記載哪裏有古墓金丹,我尚不死心,又去看爐壁的上下兩端,邊看邊對Shirley 楊說:“孫教授是研究古代符號密文的專家,他為何會偷偷溜進博物館看這口丹爐?這老兒也想服食求神仙不成?他可不應該覺悟如此之低,人民群眾白培養他這麽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