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通緝犯

出了“一源齋”的大門我才發現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就決定吃點兒東西先墊一下肚子再去朝天宮找趙蛤蟆,沿著夫子廟外邊兒轉了一圈兒,好不容易尋了一處還沒打烊的小店。我走進塑料帳篷,問老板有什麽好吃的,他說早飯的點已經過了,湯包餛飩都讓趕早班的人給買光了。現在能吃的只有鴨血粉絲湯,不過他店裏的粉絲也沒剩下幾根,要不給我湊合來碗鴨雜。我說那行吧,你給來一碗海的,多加點辣椒。老板從櫃子裏頭拿出一瓶紅彤彤的調料說:“南京人,只有辣油。要啊?”

我說:“您愛加什麽隨意,我這餓了整宿,再不吃點兒東西一會兒餓暈了,您還得背我去醫院,多麻煩。”

熱氣騰騰的鴨雜一上桌,我肚子裏的饞蟲就開始翻騰,還沒動筷子,口水已經流出來了。老板看我實在是餓極了,又夾了一根油條給我:“早上太忙,沒來得及吃。我一會兒收攤回家,老婆做好午飯等我了,這根油條你收著。”

我趕忙接過來咬了一大口,這油條老板一直在灶上熱著,已經發軟了,不過味道還是一樣好。我就著鴨雜湯沾了油條恭維老板:“您家這湯頭實在是好,難怪生意興隆。”

面老板搖搖頭:“平時夫子廟沿街的小吃攤不下二十家,哪輪到我興隆,主要是昨天夜裏牌坊廣場出了事故,早上他們沒敢出攤。”

“怎麽,工商局的人臨檢來了?”

“傻了吧?你聽說過哪個機關單位的人夜裏邊兒爬起來上班的嗎?”老板舔了舔嘴唇,湊到我桌邊小聲地說,“活鬧鬼幹架,死了好幾個人。天不亮的時候,消防隊開著大紅卡車,沖了半個多小時才把路面清洗幹凈了。”

他怕我不信又補充道:“我可沒騙你,我家就住夫子廟後邊。昨天夜裏兩點多鐘,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群活鬧鬼,從孔廟門口一路砍到大廣場。不光是西瓜刀,他們還有這個……”面老板在桌子底下比了一個“八”字。

我一聽那些人有手槍,本能地問道:“您沒看錯?真是這個?小混混打架好像用不上這玩意兒吧?”

老板又回憶了一下,最後肯定是有槍的,因為他起初就是被槍聲吵醒的,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有人在放鞭炮。“我看他們不是普通活鬧鬼,其中有一個老頭戴著貂皮帽子打得特別兇。說不定啊,他們都是特務。”面老板越說越興奮,握住我的手激動地說:“哎呀,我怎麽早沒想到,我看他們就是特務。這些美帝國主義的走狗想要竊取我們南京軍區的情報,昨天晚上只是一場小演習。哎呀呀,這位同志,我是不是應該去居委會匯報一下情況?”

我隱約覺得此事和“一源齋”脫不了幹系,正要多問他一些細節,卻看見兩個大蓋帽朝這邊走了過來,面老板立刻拍拍我的肩膀,讓我別多話。我心想這事本來就跟我八竿子打不著關系,他們就是問我,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正要低頭喝湯,沒想到其中一個扁臉圓身的大蓋帽居然直接坐到我面前,開門見山地問:“請問,是胡八一同志嗎?”

我心說壞了,剛從黑店裏出來,屁股還沒坐熱,政府已經找上門來了。不過,我也存了個僥幸心理,覺得可能是為了別的事找我,不一定就是關於“一源齋”的話題。索性繼續喝湯,等一碗鴨雜都落了肚,才擡頭問他有什麽事。這位人民警察的態度特別親切,笑眯眯地說:“請問你是不是認識一位叫趙大寶的同志,三十多歲中年男子,體型微胖,頭上有疤。”

我一聽是找趙蛤蟆的,就回答說:“是有這麽一個人,他是我朋友,昨天一起逛的夫子廟,不過後來走散了。”

大蓋帽點點頭:“情況是這樣的,趙大寶同志和你走散以後十分著急,在我們派出所登記了失蹤人口。你現在是不是有空跟我們走一趟,把記錄消掉?”

這話一聽就有問題,趙蛤蟆是看著我進“一源齋”的,他要是想找我,直接在門口蹲點就是了,何必把事情鬧到派出所去?再說了,夫子廟這麽大的地界,我額頭上又沒刻名字,前腳出了“一源齋”後腳就叫你們碰上,太不合理了。我懷疑這兩人根本不是警察,甚至有點擔心趙蛤蟆已經遭了他們的毒手。可眼下沒憑沒據的,也不方便跟他們來硬的,只好順口編了一個理由,說有急事,等下午再去他們派出所。

兩人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其中一個還硬撐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八一同志還是跟我們走一趟的好,免得你那兄弟在裏頭想念。”說著從口袋裏丟出一件黃銅的小掛件。我一看就知道趙蛤蟆出事了。這條護身符的來歷,他在火車上跟我說了一路,當年他年紀小不懂事,去村頭的死人河裏涉水,差點兒就回不來了。被村裏人救上來之後,發了一通高燒,頭也燒爛了。最後還是他娘三跪九叩去觀音廟給他求了一個銅符,才把水裏的臟東西給壓住了。這件觀音符他隨身攜帶,當初在火車上,我想借過來瞅兩眼他都沒答應,現在卻落在兩個陌生人手裏,看來趙蛤蟆目前的處境非常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