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一節

回到局裏,已經是下午,章桐草草地在食堂裏拿了個冷饅頭塞在兜裏算是自己的午餐。剛走到解剖室的門口,兜裏手機卻意外地響了起來。

“是章法醫嗎?”

“你是哪位?”

“我是市檢察院反貪局的趙國棟,劉春曉的朋友,我打電話是通知你,明天是他的遺體告別儀式,早上八點,浩園。”

“我知道了,謝謝。”

掛斷電話後,章桐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劉春曉自殺身亡後直至今天,她只去市殯儀館看過他一次,後來就再也沒有去過。別人以為章桐這麽做是因為她心裏難受,怕見到劉春曉死去的樣子。其實真正的原因只有章桐自己心裏最清楚,悲痛之余,她恨劉春曉的狠心。因為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夠解決的,劉春曉為什麽要偏偏選擇這麽一種殘酷甚至殘忍的方式毅然離開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章桐想不明白,她也不願意去想明白。

但是明天,章桐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辦法躲開了,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頭七,劉春曉就要下葬了,這一次再不去的話,可能就是永別了。

想到這兒,章桐鼻子一酸,眼淚瞬間滑落下了臉頰。她下意識地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掏出紙巾擦幹凈了眼角的淚水,然後推開解剖室的門,走了進去。

作為一名法醫,章桐絕大部分工作時間都是和死人在一起度過的,有時甚至是和面目全非的屍體在一起。其實不光是章桐,所有的一線法醫都很清楚自己的職業。說穿了很簡單,就是誘導死者說出他們的故事。

大型的X光機嗡嗡作響,章桐仔細地查看著顯示屏中死者的每一根骨頭。X光機雖然很笨重,但是卻能使死者骨頭上每一個細小的傷痕都一清二楚地被體現出來。

當王亞楠來到解剖室時,屍檢已經結束。章桐一邊示意潘建拉開覆蓋在屍體表面的白布,一邊解釋道:“死者的舌骨有明顯的斷裂跡象,而上吊是不會形成這樣的狀況的,因為上吊只會形成一種環狀痕跡,除非是水平狀發力,才會在我們人類柔軟的舌骨上形成那麽大的斷裂創面。”

說著,章桐又遞給了王亞楠一張死者脖頸處的特寫照片:“在我用脫水酒精擦過死者的脖頸後,就很清晰地顯現出了兩道繩索的痕跡。上吊和勒死受害者雖然同樣是通過刺激受害者頸部的迷走神經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但是上吊會繞開舌骨,在死者脖頸處形成一個典型的倒V字形,勒死受害者的繩索則會直接鎖住死者的咽喉部位,導致受害者窒息死亡。

“還有就是,我雖然在死者身體表面並沒有發現什麽外力所導致的傷痕,但是,死者的血液毒物檢驗卻顯示死者生前被服用了麻醉劑琥珀膽堿,這樣也就能夠解釋死者的雙手為何沒有防禦性傷痕,指甲裏也沒有他人的DNA了。”

“說到底汪松濤跟顧曉娜一樣是被別人滅口的!”

“只能說目前看來是如此。我們法醫不能沒有證據憑空猜測。”章桐一邊摘下醫用橡膠手套扔進屋角的垃圾回收桶,一邊點頭說道,“我同時在死者的胃容物中發現了尚未完全被消化的食物,由此可以推斷,死者是在用餐後三小時左右被殺害的,估計餐後服用了飲料之類的東西,裏面加了麻醉劑琥珀膽堿。如果是單純的水的話,這種麻醉劑,憑汪松濤多年的從醫經驗,他不會嘗不出來的。”

“也就是說,兇手也是懂醫的人!但是為什麽當我要找汪松濤的時候,他就這麽巧地死了呢?還刻意被偽裝成自殺的跡象,難道有人意識到我們即將懷疑到他們了嗎?”

“丟車保帥!”

第二節

王金明怒氣沖沖地走進鄧嘉盛的辦公室,連門都沒有敲。

鄧嘉盛擡起頭,當他看清楚眼前站著的是王金明時,頓時雙眉緊鎖。他壓低了嗓門抱怨道:“你來幹什麽?現在不同於以前了,打個電話就可以了,你要注意我的身份。快把門關上!”

王金明張了張嘴,隨即重重地嘆了口氣,轉身發泄似的把門用力地帶上了。

看見門關上了,鄧嘉盛迅速換了一張笑臉:“說吧,找我有什麽事?”

“你現在可是急診科的主任了,立刻就擺臭臉了對不?別忘了我們可是拴在一起的。你的提升沒有我能行嗎?做夢去吧!”王金明沒好氣地說道。

“王科長,你這話就過頭啦!我給誰擺臭臉也不會給你擺啊。我看我們之間肯定有誤會!”

“你說,鄭俊雅究竟是怎麽回事?供體是你們兩個一起搞的,不是說很健康嗎?怎麽現在人都死了?你叫我怎麽向人家交代?人家畢竟給了大數目的!”

鄧嘉盛一臉的愁容:“我也不知道,在血庫的記錄表上,他確實是很健康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不然我們絕對不會選他的。病人突然死亡目前看來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突發性心肌炎,也就是說,供體本身就有可能帶有基因缺陷方面的毛病,我們沒有檢查出來,才會造成這樣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