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古往今來謂之宙

“咕嚕嚕……”

碳火小爐的水開了,魁爺一抿嘴,停止了她的講述。

“然後呢?我爹和田叔沖下了山,然後怎麽樣了?”我的手有些顫抖,我狠狠的攥了攥手指尖,將雙手背到身後,努力的讓自己看上去鎮定一些。

“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在第二天一早,才被送飯的師叔發現的,解開了繩子和穴道之後,我順著血跡和打鬥的痕跡一路向北追去,在紫閣峰下,找到了一間小屋,那小屋底下被埋了烈性炸藥,周圍二百余步,都被炸的七零八落,燒成了一片焦土,我在廢墟堆裏扒出十幾具骸骨,其中一具,根據體態和衣著,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你爹,茅屋西南二百步的密林中,我發現了四十多具屍首,糾纏疊壓在一起,裹在正當中的就是你田叔……死戰至脫力,與敵偕亡……”

魁爺倒茶的手微微一抖,冒著熱氣的水“嘩啦”一聲淌了半張桌子。

“你爹給我的三只錦囊,一只我送到了廬山,一只我送到了滇池,交給了賊王於四,還有最後一只,你爹在信封上交代,若是你在陰山這局裏能慨然赴死,就讓我將這一只錦囊交給你……”

魁爺將杯中的熱茶一飲而盡,從袖底掏出了一只白色的錦囊和一卷麻布,遞到了我的手中:

“錦囊是你爹給你的,麻布是你田叔交給姓梁的小子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哽咽著嗓子抽出了錦囊裏面的信紙:

“張寒,快三十歲的人了,控制一下情緒,慢慢聽爹說:在你看這封信的時候,老爹已經早早的去祖師爺那邊報道了,人終有一死,早晚而已,你不要難過。想必柳姑娘此刻已經是魁爺了吧,她一定給你講了很多我和你田叔當年在終南山的故事,在你田叔去風洞的路上,我已規劃好了下山惡戰的路線和時間,茅屋會是我被擒之地,我預先埋下了定時的炸藥,玉石俱焚早在我意料之中,逢年過節,你可以去終南山給我燒點紙錢,哈哈哈。你或許會問我,為什麽明知道去風洞會被圍成死局,卻不抓緊逃掉,反而陪著你田叔去送死呢?這就是爹給你留這封信的原因,爹死了,你就是客棧的新掌櫃,有一件事你要牢記:死生相托兩不負,禍福吉兇一肩擔。咱們白猿客棧,沒有拋下掌櫃的夥計,也沒有拋下夥計的掌櫃!小的時候,你曾經問過我,這天下最高明的局是什麽?最難料的變數又是什麽?那時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懂,今時今日,歷盡波折,你應該有能力懂了!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代表著時間和空間。這天下最高明的局,就是做局的人雖然死了,但是他設下的局還在運轉,毋庸置疑,你爹我就是最好的例子!而這世上最難料的變數,就是感情,貪嗔癡妄、愛恨憂思,往往無法猜度,只要是人,就無法免俗,我的路就走到這兒了,你的路才剛剛開始,好兒子,六國秘寶的謎底馬上就要揭開了,我相信贏家的局,困不住你,你爹我在天上看著呢,我三眼妖狐的兒子,萬夫莫敵!”

我咬著牙,慢慢的收起了信,將它細細的折好,收在錦囊裏,紅著眼睛向魁爺躬身一揖,沉聲說道:

“謝,魁爺高義!”

話音未落,我已將手裏代表第三局的張黑信封扯開,裏面飄飄灑灑的落下了一張薄如蟬翼的紗巾,上面穿針引線的繡了兩只血紅色的烏鴉,右下角繡著兩行娟秀的小楷:頸懸人頭第一世,腳踏妖魔五當召。

“有勞魁爺幫我尋一台馬車!”

三十分鐘後,十幾個大漢將我的那只棺材裝上了一輛馬車的後面,我掄起鞭子,剛要打馬,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於是勒住了韁繩,看著立在旁邊的魁爺,小聲問道:

“魁爺,那您到底喜不喜歡我田叔……”

魁爺聞言,眼底逝過了一絲迷茫和哀傷,幽幽答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歡他,只是自他死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入眼,任憑遇到過的人物,是文采風流,還是溫柔雅致,我都提不起一絲的興趣……”

我嘆了口氣,不再答話,催動車馬,出了毛紡廠,向北而去,一路上,茫茫無盡的大草原,直通天際,我不僅想起了我爹在錦囊說的那句話:

“而這世上最難料的變數,就是感情……”

狠狠的甩了甩腦袋,努力的讓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慢慢的將思緒轉到了繡在那只絲巾的兩句詩上。

頸懸人頭第一世,腳踏妖魔五當召。

這兩句詩,指向的地點是廣覺寺,位於包頭老石拐東北外,約四十多公裏的吉忽倫圖蘇木五當溝內的大青山深處。大青山為陰山支脈,故而這廣覺寺又稱為陰山古刹!舊址毀滅於漢代,原因不可考,第一世活佛羅布桑加拉錯,以西藏紮什倫布寺為藍本興建,經過康熙、乾隆、嘉慶、道光、光緒年間的多次擴建,始具今日規模。因其地處五當溝,又得名曰五當召!古刹內有八殿神佛,均可從密宗經典考證,唯有第四殿當圪希德殿,供奉的是一尊大金剛神,面目猙獰可畏、赤發瞠目,多頭多臂、頸掛人頭項鏈,腳踩獨角妖魔,翻遍佛宗經典,也不知其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