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三毒者,貪嗔癡也(上)

夕陽西下,漸入濃雲,天邊只剩一線霞光,眉姐尋來了一把椅子,擺在了兩口棺材前面,我吹了吹杯裏的茶葉沫子,坐在了椅子上,眯著眼睛,若有所思。

陸龜年是個毛躁的性子,等的是心煩意亂,沒隔幾分鐘,就看看日頭,眼巴巴的盼著黑天。

“掌櫃的,咱就這麽……幹等著?”陸龜年苦著臉問道。

“不幹等著,還怎麽著啊?要不我給你唱一段兒啊?”我笑著說道。

“你唱歌最難聽了……要唱也得根叔唱啊……”

“嘿……曲聽的還怪挑的……”我白了陸龜年一眼。

陸龜年嘿嘿一樂,閃到根叔身後,一邊捶著根叔的肩膀,一臉諂媚的笑道:

“要不……您老來一段……”

“來一段?”根叔非常騷包的喊了一句京劇的念白。

“來一段!”陸龜年合了一聲。

“伺候著!”根叔抖了一句叫板,打了個拍子,開腔唱道:

“站立街頭用目覷,見一官長相貌奇。莫不他是姬千歲,有意來訪伍子胥……”

根叔唱的折子戲很有名,喚做《刺王僚》,講的是吳王姬僚之弟姬光聽了伍子胥的計謀,假意請吳王姬僚赴宴,專諸扮成廚夫,在魚中藏劍,借獻魚之機刺死姬僚。姬光奪得王位。即為吳王闔閭。

我看了看此刻頭頂上升起的小月半盞,看了一眼根叔,會心一笑,拿了個架勢,手並劍指,指著申仲謀,張口唱道:

“本當向前去見禮,帽破衣殘不整齊。眉頭一皺心生計,把我的冤仇提一提……”

“夠了!張大掌燈,你莫不是在消遣我申家!”由霸先一聲怒喝,打斷了我的唱詞。

我微微一笑,看著申仲謀說道:

“老爺子,別著急,在我指認兇手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說吧!”申仲謀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申不器和申不懼兩兄弟都死於傳說中的河伯點兵,老魚換命,但是這兩個人的死,卻有一個最明顯的差。”

“什麽差別?”申仲謀冷聲問道。

“字?”

“字!申不器的後背被人寫上了河伯點兵,老魚換命八個大字,而申不懼卻沒有。這就很讓人懷疑了,既然是同一兇手,同一動機做下的命案,為什麽要差別對待呢?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申不器後背的字,劃痕周邊的皮肉,斷面的慘白色多於暗紅色,這說明申不器後背上的字是在死後,有人後加上去的,所以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那便是,在申不器的死後,有除了兇手以外的其他人來到了案發現場,這個時候,申不器已經死去多時,血液凝固,皮肉僵直。這個人為了混淆視聽,故意在申不器的身後留下了文字,想要混淆視聽,為了隱藏自己,我猜他用的是左手……而這個人,就是申金吾,想必申金吾的筆跡,老先生已經查證過了,我就不再贅述了!”

“如果申不器不是申金吾殺的,又會是誰呢?”陸龜年附和著問道。

“河伯唄!”我笑著點了點頭。

“你剛才還說,河伯殺人,乃是申金吾杜撰,此刻又說是河伯是真兇!你這邏輯前後矛盾,你可是在消遣於我麽?”申仲謀急紅了臉,手指著我的鼻子高聲叫罵。

“老東西!把你的狗爪子拿開!”唐駒一聲冷喝,上前了一步,兩個手持短刀的申家護衛正要阻攔,卻見唐駒的袖子底下一陣翻滾,無數的花斑蛇蟲從唐駒的衣服底下紮著堆的鉆了出來,很快便爬滿了河邊的空地,個個吐著芯子,齊齊的向申家的護衛呲著毒牙。

“老年人,別生氣,血壓高,對心肺不好!”我連忙上前打了一個圓場,申仲謀恨恨的喘了一口粗氣,放下了手。

我咳了咳嗓子,接著說道:

“其實我的話並不矛盾,申金吾原本想著將申不器的死推在河伯的身上,申家在大河上撈了千年的屍,是河伯的死對頭,這個河伯的傳說是最合適的煙霧彈了!但是……申金吾沒有想到,在他之前,來到申不器的臥房,造下命案的就是河伯!”

“河伯之說!純屬子虛烏有!”由霸先冷聲喝道。

“是不是子虛烏有,申家的人,難道自己不清楚麽?民國五年,大河行船,那些蛛斑大鬼狸是怎麽死的?還要我說出來麽?”我面色一冷,定定的看向了由霸先身後的申仲謀。

“你都……知道了?”申仲謀瞳孔閃了一閃,顯然被我唬住了八分。

“老太爺!切莫聽著小子胡言,他是在使詐!”由霸先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申仲謀,惡狠狠的看著我。

“使詐?哈哈哈,好,既然你說我使詐!今兒個張某人就給在坐的各位開開眼,也讓大家看看這河伯的真容!”

我一聲大笑,從兜裏摸出了那一小塊生犀角,湊在打火機上點著,丟盡了只空碗裏,隨著一陣馥郁的香氣滾滾散開,原本平靜的河面突然泛起了一陣漣漪,漣漪中間有氣泡冒出,咕嘟嘟的向著岸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