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支花老唐(上)

竇府南邊,有一間四合小院兒,四間房圍出了一塊兒天井,順時針方向,四間碧瓦青磚,一模一樣的小客房分別標號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四合院的院內,二姨太玉嬌娥裙釵散亂,神光渙散的威頓在地上,兩眼發直的驚聲叫道:“血……血……秋收那屋……鐘馗……鐘馗殺人了!”

我和梁戰趕到沒多久,楊驚雷、姜大太太、宋時謀、左雲襄、杜盈盈等人先後趕到,杜盈盈上前攙扶起了玉嬌娥,將身上的外衣披在了玉嬌娥的身上,玉嬌娥手掌冰冷,縮在杜盈盈的懷裏,渾身發抖的說道:

“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他又殺人了!”

玉嬌娥話音未落,只見明月之下,飛檐之上,一道紅袍烏紗的背影在黑影之中一閃而沒,宛若淩空虛渡,裊裊無痕,之余一陣鬼氣森森的嘔啞大笑:“吾乃賜福鎮宅聖君武魁斬鬼天師鐘正南,巡遊陽間南北群妖惡鬼束手——”

標號為秋收的客房內,一地鮮血,滿室狼藉,墻上一張一模一樣的不見了鐘馗的鐘馗圖,書桌後的太師椅上,一只黑色的哈巴狗正蹲在一具正襟危坐的屍首懷裏,伸著舌頭舔食者那屍體腔子裏流出來的血,屍體的脖頸上,一道平滑的刀口略過,將人頭斬下,滾落一旁,門檻邊上,一只血肉模糊的腦袋正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門外眾人,那腦袋上還架著一只金絲眼鏡,嘴裏咬著一張牛皮書頁……

費學岐者,生於光緒一十四年,壽活四十有二,亡於民國十九年,正月十八!

左雲襄擰亮了手電筒,去照那腦袋的面目……

“這是……費……費學岐,費行長!他什麽時候來的。”左雲襄驚叫了一聲。

“咳……咳……”姜大太太咳了一嗓子,左雲襄識趣的閉上了嘴。

“費行長與我家老爺是故交,昨日便來吊唁,只不過費行長位高權重,身份特殊,不願露面,再加上舟車勞頓,甚是乏累,所以,我才選這處別院,讓費行長休養。”姜大太太不動聲色的說道。

“敢問姜大太太,在趕來現場之前,您在做什麽?”我試探著問道。

“我在賬房查賬,這幾日吊唁的人多,隨的份子不少,我理理賬目,賬房裏的管事可以為我作證,自傍晚一直到來這裏之前,我從未出過賬房一步!”

我和梁戰對視了一眼,走上前去,邁進了屋內,在費學岐的屍體邊上探看了一陣,從還穿著睡衣的費學岐的肩頭上摸索了一陣,摘下了一縷發絲,裹在了隨身的手帕裏,從他的上衣兜裏翻出了一只小巧的筆記本,裏面密密麻麻的記載了許多銀行的往來賬目,我簡單翻看了一下,隨後,我蹲下身,眼光與桌面平齊的敲了一陣,撚起了桌子上的紅酒杯和紅酒瓶,嗅了嗅瓶口,搖了搖紅酒杯的杯底,觀察著杯子裏殘余酒液的沉澱,往嘴裏倒了一小口,嘬了嘬舌頭,隨後又拔開了瓶塞,又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皺了皺眉頭。

“楊局長!從屍體上看,死者死亡大概不足十五分鐘,請問,十五分鐘前,您在幹什麽?”我擡頭問道。

“你這是在懷疑我嘍?”

楊驚雷聞言,面上逝過一抹不悅,背著手反問我。

我笑了笑,平靜的答道:“恰恰相反,我是在幫您洗脫懷疑!”

楊驚雷一時語塞,不耐煩的說道:“我在屋內看書,聽到有人尖叫,就跟著跑出來了?”

我瞥了一眼楊驚雷,笑著說道:“真的?”

楊驚雷面帶怒色,上前一步喊道:“你什麽意思?”

我搖了搖頭,轉身看向了三姨太杜盈盈,語氣柔和的問道:“三姨太,請問十五分鐘前,你在做什麽?”

杜盈盈攏了攏耳邊的頭發,小聲答道:“我在廚房煎藥,這幾天家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我有些失眠,故而尋了一道安神的方子,煎來服用……”

我的眼光在杜盈盈身子上下掃了兩個來回,目光最終停在了她腳上的那雙繡鞋上,那是一雙黑底的緞面女鞋,杜盈盈的腳趾在鞋面下因為緊張一蜷一縮,鞋面一鼓一脹,煞是可愛,我咧嘴一笑,張口吟道:

“鈿尺裁量減四分,纖纖玉筍裹輕雲。五陵年少欺他醉,笑把花前出畫裙。”

杜盈盈本是秦淮花魁,通曉詩詞,此刻聽了我的話,一臉慍怒,狠狠的白了我一眼,扭過頭去,我連呼得罪,朝著四方做了一個團揖,賠了張笑臉,接著向縮在杜盈盈懷裏的二姨太玉嬌娥問道:

“二姨太,十五分鐘前,你在幹什麽,為什麽你會來到費行長所在的別院呢?”

玉嬌娥指了指屋裏那只黑色的京巴狗,弱弱的說道:“我的狗丟了,我在院子裏四處找狗,聽到別院這邊有鈴鐺聲,就尋了過來,正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