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碧眼金睛獸(上)

三個小時後,鄭矮子匆匆的門外進來,朝著敏貝勒打了個千兒,沉聲說道:

“回爺的話,事情都打探清楚了。”

敏貝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直起腰來,搓著臉說道:

“說說吧!”

鄭矮子從袖子裏抽出了一張紙,遞給了敏貝勒,徐徐說道:

“爺!這是六國飯店的安保布防圖。”

敏貝勒拉過陸龜年,兩個人對著紙上畫著的圖樣研究了一番,隨即指著二樓左角那間套房,不解的問道:

“這間屋子怎麽塗成個黑疙瘩了?”

鄭矮子躬身答道:

“回爺的話,二樓左角那個套房的情況,我聯系了很多人,都打探不出,只知道那是遊泰來為天師會的一個叫做香夫子的女人布下的一個陣法,喚做——千屍火龍陣。至於陣法是個什麽路數,小的無能,實在是探聽不出!”

敏貝勒一擡屁股,坐在了桌子上,盤著腿,嘬著牙花子嘆道:

“遊泰來布的陣……遊家……遊家的陣,應當是出自善撲營的本事,善撲營是宮裏的秘密組織,看來還得找那老東西打聽打聽!”

說完這話,敏貝勒從桌子上一躍而下,拉著陸龜年就往外跑。

“爺,你哪去啊?”鄭矮子在後面喊道。

敏貝勒也不答話,舉著胳膊胡亂揮了揮,人已經跑到了街上。

“黃包車!”敏貝勒一擺手,拉著陸龜年,各上了一輛黃包車。

“狗尾巴胡同!”敏貝勒一聲吆喝,拉車的車夫甩開了兩條腿,穿街過巷,沒多久,就來到了天壇西北角的一條小巷邊上。

敏貝勒給了賞錢,拉著陸龜年在低矮的雨檐子底下,貓著腰一頓亂拐,兩腿一蹦,攀上了一座低矮的墻頭,向院子裏望了一望,蹦下來,拍了拍手上的土,笑著說道:

“煙囪還冒著煙呢,老東西還沒死,真他娘的能活!”

說完這話,敏貝勒走到了小院兒正門,擡腿一腳,踹開了老朽斑駁的木門,拉著陸龜年,穿過天井,走進了一間昏暗潮濕的小屋,那屋子裏沒有燈火,床頭櫃尾的擺滿了無數的瓶瓶罐罐、書畫古玩,一個白面無須,傴僂著肩背的老頭兒,眯著一雙眼睛蹲坐在地上,一手托著一個瓷碗,一手撚著一只朱筆,正全神貫注的勾描著碗沿兒上的錦鯉圖樣!

敏貝勒大踏步的走了過去,一把奪過了老頭兒手裏的碗,拎起床頭的一個水壺,倒了碗水,仰頭喝幹。

那老頭扭過頭來,眯著一雙藏著皺紋深處的眼睛,直起腰來,張了張沒牙的嘴,笑著說道:

“喲——貝勒爺!奴才給你請安啦!”

言罷,就要起身行禮,敏貝勒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又倒了一碗水,遞給了陸龜年。

“貝勒爺,您注意著點兒啊,那可是成化年間的青瓷!”

敏貝勒啐了口唾沫,指著滿屋子的瓶瓶罐罐,笑著罵道:

“去你姥姥的,安德海,你這兒地,有真的麽?”

那老頭兒笑了笑,晃著腦袋說道: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真假,成華年間的青瓷,誰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還不是說真就真,說假就假!”

敏貝勒哈哈一笑,喘勻了氣,指著那老頭兒,對陸龜年說道:

“還沒介紹,此人名叫安德海,是前清宮中內務府的武英殿修書處總管太監,司職掌管監書圖集、古今文本,掌管府庫二十年,宮內的藏書筆記,不知翻了多少個來回兒,裏面的金石秘本被他拓印了無數,私自揣摩仿造,造出了不少以假亂真的文物古玩兒,後來,宣統皇帝退了位,宮裏不少的太監宮女都被趕出了皇宮,這位昔日的安總管,才飛入了這尋常百姓家!”

敏貝勒的話剛說完,安德海便抿嘴一笑,徐徐說道:

“什麽飛入尋常百姓家,都是爺擡舉了,我們這些個奴才剛被攆出宮的時候,身上只有一身衣服,被褥都沒有一套,在宮裏攢下的銀錢,也沒能帶出來,身無分文的在街頭流浪,宮女裏還年輕的不少被人拐去做了娼妓,剩下些老老小小,餓死的餓死,凍死的凍死,我們被逼無奈,只能去找昔日裏的那些主子官人,可那些個主子官人沒一個人肯管我們死活,一個個的只顧著收拾財物外逃出京,哪個願意顧念我們這些累贅,若不是貝勒爺心善,將我等收容在這狗尾巴胡同,老奴我,哪能活到今天!”

敏貝勒撓了撓耳後,笑聲罵道:“你家貝勒我可沒你說的那麽心善,不過是當慣了爺,幹不出那等卸磨殺驢的孫子事兒罷了!對了,我此次前來,乃是有事要問你!宮裏的圖書雜記,文獻典籍,你掌管了二十年,翻閱了無數,思來想去,此事你興許能知道些線索?”

“爺,您說!”安德海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子。

敏貝勒咳了咳嗓子,一字一頓的說道:“千屍火龍陣,你曉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