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摩揭陀往事

行不出十幾步,就來到了吊橋當中,我眯著眼向那宮殿的大門兩旁看去,只見金漆勾勒的門邊,鐵畫銀鉤的寫著兩行楹聯,左面是:眼耳鼻舌身意,右面是:色聲香味觸法。我們一行人穿過吊橋,邁過那宮殿的門檻,一擡頭,便看到了一尊蹙眉沉思,袒露右肩的佛陀坐像。在那佛陀坐像的身後是四扇大門,每一扇大門上都畫著一位形容枯槁的男人,一個在野墳堆中進食,一個在金山上撫琴,一個在江湖裏沐浴,一個在人的影子底下遊曳。

四張圖,畫風誇張大膽,用色艷麗詭譎,既帶有中土潑墨畫的雄渾寫意,又有幾分西域筆法的妖嬈,魯絳走上前去,輕輕的彈了彈每一扇門的窗欞,轉身說道:

“看來又是一個選擇題,四扇門背後有機關,只要打開其中任意一扇,其余三扇都會自動鎖死,永遠無法再開啟! ”

葉貂裘上前打量了一陣,向魯絳問道:“若是開錯了,會怎麽樣?”

葉貂裘的話音未落,魯絳猛地抽動了一下鼻翼,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瞥了一眼那尊羅漢像,隨即一聲大喊:“熄了火把!快——”

魯絳是公輸家的族長 ,公輸家的機關之術獨步天下,頭陀不敢不信,魯絳的話一出口,頭陀便一聲令下,在場眾人紛紛滅了火把,點亮了手電,昏黃的手電光罩在了古銅色的羅漢像身上,只見那羅漢像身上的線條一根根的亮了起來,陰刻的線條裏仿佛有某種液體開始流動,不出盞茶的功夫,就將羅漢像的表面勾勒出了片映射著暖光的輪廓,無數條線亮了起來,羅漢像仿佛活過來一樣!

“是火油——”魯絳一聲輕喝。

“怎麽回事?”我張口問道。

“計時器!這羅漢像是一個沙漏,心臟藏著琉璃轉心鎖,咱們腳下全是猛火油,與羅漢像相通,羅漢像上的線條全部合攏的時候,就是羅漢像內的機擴擊碎琉璃火種的時候,火種將會順著羅漢像裏的火油開始燃燒……爆發……這裏空間密閉,又是絕地,一片火海中,咱們斷無生路!”魯絳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深吸了一口氣,張口問道:

“還有多長時間!”

魯絳掃了一眼羅漢像表面的火油流動,澀聲說道:

“一分鐘!”

“啪嗒——”我的腦門上掉下了一滴冷汗,我狠狠的咬了咬牙,繞過羅漢像,站在了那四扇門的面前!

畫中的四個人,一人出身野墳,代表一個“怨”字,一人坐擁金山,代表一個“貪”字,一人在水中沉浮,代表一個“迷”字,一人躲在他人的影子底下,代表一個“癡”字,組合起來,就是“貪、怨、迷、癡”,所謂“疑心生暗鬼”這四個字代表了古人對“魑魅魍魎”四種鬼怪的成因最原始的解讀。

《大唐西域記》中的詩文有雲:鳴沙映月金殿開,魍魎魑魅互徘徊。殺人越貨開棺客,應是佛陀辨法來。

前兩句,鳴沙映月和魑魅魍魎都已經有了答案,那麽,殺人越貨開棺客和佛陀辨法又是什麽意思呢!

突然,我的腦海裏閃過了一抹靈光,從小被我老爹逼著背了不知多少屋子的書裏,有一個佛經裏的故事,在我的腦中跳了出來。

那是在公元前4世紀的北印度摩揭陀國,難陀王朝末代國王達那·難陀貪財如命,在利益和貪心的驅使下,開始瘋狂的向外擴張,在發動戰爭的同時,橫征暴斂,憑借其強大的軍事力量,攻城略地,將摩揭陀國的版圖沿著恒河流域瘋狂的向南印度次大陸中部擴張。一直推移到了比阿斯河,在比阿斯河流域,有一個名叫鉞侖的小國,被摩揭陀國攻破,破城之後,國王達那開始瘋狂的在城中搜刮財寶,販賣俘虜女奴,百姓深受其害。一日,一名流浪的僧人來到了達那的面前,說知道鉞侖國的一處密藏,那處密藏乃是鉞侖國的歷代國王收藏珍寶的秘密所在,他願意帶領國王達那前往挖掘,但是,要取這批財寶,達那必須答應他釋放所有的俘虜和女奴。達那答應了僧人的條件,帶了一只軍隊,跟隨僧人進入了深山,在山谷之中掘開了墓穴的大門,來到了鉞侖國歷代國王收藏珍寶的秘境,這秘境共有四個洞窟,每個洞窟前面都鑄有一尊奇怪的造像,第一個洞窟前面鑄著的,是一個在墳地裏進食的枯槁男人,達那問僧人是何意思,達那說,鉞侖國傳國至今,共經歷了四世國王,這第一個洞窟裏收藏的是開國國王畢生搜刮的財寶,這位開國國王最喜歡挖墳掘墓,開國之初,就把過境內所有的墳墓掏了個幹幹凈凈,把墳墓裏所有的金銀都存在了這裏,留給了後人。達那眼前一亮,沉聲說道:“這真是一個好主意,我也要挖墳掘墓找寶貝”,僧人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麽,帶著達那穿過藏滿了陪葬品的第一個洞窟,來到了第二個洞窟的門前,在第二個洞窟門前,鑄造著一個在金山上撫琴的的像,達那問其原因,老僧說:“這第二任國王喜歡金子碰撞的聲音,征發了無數的百姓開鑿金礦,在位十五年,硬生生的給自己聚攏了一座金塊堆成的小山丘!”達那大喜,高聲說道:“原來山裏能挖出金子,我也要挖金!”老僧仍舊沒有答話,帶他穿過了堆有金塊小山丘的第二個洞窟,來到了第三個洞窟前面,第三個洞窟前,鑄著一個在水中沐浴的男子,那男子骨瘦如柴,眼窩深陷,背對眾人,扭頭後看,煞是恐怖。達那問老僧緣由,老僧說道:“這是鉞侖國的第三任國王,等到他即位的時候,山裏的金子都已經挖沒了,既然挖山走不通,那就淘金,於是他再次征發了無數民夫,去比阿斯河裏淘金,這位國王在世三十年,一共在河裏淘出了二百擔金沙。”達那聞言大喜,高聲說道:“我也要淘金!”老僧笑而不語,帶著他穿過堆滿金沙的第三個洞窟,隨著達那的不斷前行,隨行的士兵們如風卷殘雲一般,將前三個洞窟裏的財寶搬運一空。達那走了不遠,就來到了第四個洞窟的門前,在第四個洞窟門前,立著一個一臉悲苦,縮在角落裏的男子,達那問老僧緣由。老僧答道:“這是鉞侖國的現任國王,剛剛即位,還沒到半年,就被你的大軍攻破了城池,亂戰之中,從城頭墜下,一命嗚呼了,所以,這最後一個洞窟裏什麽都沒有。”老僧一邊說著,一邊將達那領進了洞窟,指了指空蕩蕩的四壁,打開了第四任國王的棺材,棺材裏,第四任國王的屍體靜靜地躺在棺材底下,達那打量了一陣屍體,伸手摸了摸屍體鼓鼓的兩腮,拔出了腰間的彎刀,撬開了屍體的嘴,從屍體的舌頭底下撚出了一枚金幣。達那望著這枚金幣一陣失神,喃喃自語道:“人死燈滅,世上的財富,莫要說金山銀山,單是這小小的一枚金幣都帶不走……我窮盡半生,征伐搜刮……又有什麽用呢?”老僧見達那陷入了沉思,幽幽問道:“錢財為何物?”達那展顏而笑,合十答道:“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