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百步橫渡流沙界(下)

我這邊話音未落,對岸的荒木隆一發出了一陣大笑,只見他分開人群,站到了流沙河邊,撫掌贊道:

“好一個張三眼,荒木隆一這個身份,自從有一年在古墓裏殺死了一個盜墓賊之後,李某用了這個盜墓賊的身份整整十年,你是第一個勘破我的行藏的!”

“第一個不應該是荒木晴子麽?”我張口問道。

“她知道我不是荒木隆一,卻不知我真身是誰,算不得看破,充其量算個小聰明。不像你張大掌燈,不但知道我不是荒木隆一,還知道我是李羅睺,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才是大智慧!”

還沒等我象征性的謙虛兩句,站在荒木隆一身邊的頭陀便一臉驚詫的攥住了荒木隆一的肩膀,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

“院主……你……你真的是……日本人?”

荒木隆一,也就是李羅睺,咳了咳嗓子,轉過身來,看著頭陀說道:

“頭陀兄弟,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的確是我的不對……”

頭陀還是不敢相信,他狠狠的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搖著頭說道:

“您只是假扮成了一個叫荒木隆一的日本人,並不是真的日本人,對不對?”

李羅睺長吐了一口氣,抓著頭陀的肩膀,沉聲說道:

“我本就是日本人,十五歲被派到中土潛伏,化名李羅睺,三十歲那年,我與眾兄弟一同創立了天師會,但我從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你們幾個老兄弟,無人見過我的樣子。十年前,我在一處墓葬裏遇到了正在開棺的荒木隆一,為了奪得那本《大唐西域記》,我將他制住,在古墓中拷問,得知他是日本玄黃社社長收養的孤兒,自幼在中土長大,專門為玄黃社挖墳掘墓,與日本方面都是單線聯系,再加上他幹的是賊行,從不輕易與人露面,故而也無人知他相貌。我聞聽至此,索性殺死了他,盜用了他的身份,在世上行走!就這樣,我一個日本人先是改扮成了中國人,隨後又扮回了日本人!”

頭陀巨驚之下,瞠目結舌,整個人直如五雷轟頂……

“你……你……到中國來……是為了什麽?”頭陀啞著嗓子問道。

“拉攏江湖勢力,挑動南北戰亂,販賣煙土軍火,加劇軍閥割據。”李羅睺一五一十的答道。

頭陀一把甩開了李羅睺的手,踉踉蹌蹌的向後退去。

“當年……在濟寧府五裏鋪的城隍廟……十八個莊稼漢子……歃血為盟,擁你為首,創立天師會。你赤膊跣足,躍上神壇,振臂高呼……天師助我,賞善罰惡,英雄盟會,救濟貧苦……那些年,咱們劫富濟貧,賑濟災荒,護佑信徒……天師會所到之處,百姓簞食壺漿,夾道而迎……這些……難道都是假的嗎?”

“這混江湖和打天下是一個道理,先要人心歸附,才能徐圖後進,做大做強。我要做的是大事,自然要先壯大隊伍,只有拳頭夠硬、信眾夠多、勢力夠大,才能說話算話,沒有這點兒底氣,我拿什麽控制軍閥,攪亂天下?”李羅睺雲淡風輕的說道。

“難怪……難怪這些年……天師會越來越來不對勁……和那些軍閥還有外國人越走越近……攤子越鋪越大……手段越來越黑!我只當是年輕一輩要出頭,利欲熏心,不擇手段……卻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後面,竟然是你的推手?難道說,葉貂裘這些年輕一輩都是你的人?當初,你告訴我說,要用荒木隆一的身份隨我一同趕赴西域,挖掘沙窟,多次叮囑,要我不得向葉貂裘他們泄漏你的身份……想不到……這裏邊最糊塗的竟然是我……”頭陀牙呲目裂,額上青筋暴跳的嘶聲吼道。

李羅睺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沒錯!葉貂裘、寇烏孫都是我的人!荒木晴子和藺托缽都是我下令殺的!”

“為什麽?”

“荒木晴子看出了我是日本人,根本就不是那個被她父親在中土收養並且回返日本後,父女二人都十幾年沒見過的荒木隆一……藺托缽尾隨寇烏孫,意圖奪走那張地圖,我迫於無奈,只得將計就計,殺死藺托缽,制造混亂,讓寇烏孫趁機脫身,先一步前往大漠,依照地圖搜尋,一來節省時間,二來占據先手,三來故布疑兵,分兩路走,作為試探的局,看看姓張的會不會老老實實的幫咱們排除錯誤選項,尋找佛國沙窟!”李羅睺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了一下,沉吟片刻,又看著頭陀接著說道:

“頭陀兄弟,你是跟著我的老人兒了,你的忠心耿耿和辦事能力,我一直很欣賞,這樣吧!你接著跟著我幹!天師會院主的第一把交椅,你來坐!如何?”

頭陀愣了一愣,擡起頭,一聲大笑,一臉木然的說道:

“誰想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我頭陀為之出生入死的大哥,從一個假扮的日本人變成他媽的真真兒的日本人了!哈哈哈……我真傻……真他娘的傻……自今日起……我頭陀的大哥……當年在濟南府五裏鋪城隍廟中那個赤膊跣足,振臂一呼的英雄漢子……死了——我頭陀雖然混跡江湖,惡貫滿盈,但好歹也是堂堂的七尺漢子,走綠林打生打死我不怕,可是我唯獨怕的就是給日本人當了狗,死了沒臉見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