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頁)

小耳朵裝作平和地說:“謝了。”

“叫人別埋了。”

小耳朵貼著墻根走回去。金海站回身走向那個修木門的白衣漢子,他一直走到門邊的木墩,將那柄尖刀拔出來放入公文包。小耳朵和那兩個埋土的漢子已經走回來了。金海邁步往後院去,兩廂都不吱聲。

後院,土已經快埋到徐天脖子了,兩把鐵鍬扔在一邊。金海夾著公文包,居高臨下地看著徐天:“上得來嗎?”

“費勁。”

“自己刨的坑自己往上掙。”

徐天便自己掙,土逐漸松動,金海看著他費勁也不搭手,說:“燈罩兒昨天晚上找過你,打聽你和小朵沒毛病。小朵沒的時候,他被你關著。”

徐天從土裏掙出了兩只手,去夠坑邊的鐵鍬,金海將鐵鍬踢過去,問:“小耳朵說那姓柳的,跟你換錢姓柳的是一個人嗎?”

徐天喘著氣說:“是。”

“從土裏出來準備找他是嗎?”

“是。”

金海急了:“哥幾個把身家性命托你手上,你怎麽辦事兒的?”

徐天夠著了鐵鍬,開始自己挖自己,說:“錢出不了岔子。”

徐天的保證,在金海看來形同空氣:“你說出不了就出不了?才一會兒沒看見人差點被埋了。”

人活著,很多時候會把錢看成命,但小朵的命不是錢。徐天仰頭,不知道大哥為什麽這個時候了還在想著錢,他看著憤怒的金海,大聲說:“小朵叫人捅死了,大哥!”

金海蹲下,恨鐵不成鋼地說:“死都死了,也不是過門兒的媳婦。”

“你咋老這麽說話呢!你不把女人當事兒我當事兒!”徐天說不明白了,急得血沖腦門。

“除非以後不找女人了,那怎麽瘋都行!還得找女人,要是瞪著眼看上一個就要死要活,遲早毀女的手裏。小朵是小紅襖殺的,明擺著的事兒!”

徐天瞪著血紅的眼睛,喊道:“小紅襖是誰啊?”

金海指著徐天的頭說:“大老爺們兒動動腦子,該碼的碼,不該碼的掂掂份量!就你這樣兒小紅襖站你面前你也看不明白。”

徐天盯著金海問:“小朵呢?”

金海頓了頓說:“我叫司法處驗屍科拉走了。”

徐天在土裏怔愣著。

“那位柳爺既然問到你和小朵,咱就會會。但錢在人家手裏,萬一瞧出不對,咱倆加一塊兒遇上能通天的也不頂事,得等鐵林一塊兒合計……再說了,通天的主兒弄你女人幹啥?”

“不弄他問啥?”

“那麽多錢連面都沒見就轉他手裏了,擱我也得問問你是傻還是愣!”

“二哥呢?”

“讓燕三等著去了,我回班上,你換身兒衣服暖暖身子,鐵林公幹一完燕三就把他往家領,咱們仨家裏碰。”

說完,金海轉身就走,徐天朝金海的背影喊:“他有啥公幹?”

“抓共黨。”

前門火車站,鐵林套了件車夫的坎肩縮在風裏,他挨著一架人力車,人力車座背後印著福記147的標記。他四處瞧,同行們各種打扮混插在車站廣場各色人等之中,他也不是沒出過任務,說不清楚怎麽就慢慢到了現在這種爺爺不親奶奶不愛的境地。一個客人提著行李過來坐入車廂,也縮著頭。鐵林看他半晌:“下去。”

客人沒理會,仍坐得踏實說:“南池子。”

鐵林壓著嗓門罵:“南什麽南,我不是拉車的。”

客人稀裏糊塗被趕下來,鐵林看著客人離開,又縮了一會兒,終於決定要問個清楚,他扔下人力車起身往不遠處一輛吉普車過去。吉普車內,馬天放和兩個特務看鐵林縮著脖子過來,鐵林拉開車門便往裏擠:“挪挪,凍成棍了,就逮兩個共黨犯得上這麽多……”

一車三個人奇怪地看著鐵林,鐵林努力裝作看不懂那種眼神,梗著脖子假裝有底氣地說:“怎麽了?大家都為黨國效力,憑什麽你們在車裏我在風裏。”

馬天放陰著臉說:“下去。”

這是剛才鐵林對客人的原話,但鐵林難以忍受在自己人面前也是個“客人”,壯著膽子說:“馬天放你個唐山人,說話客氣點,我到二處的時候你還沒進北平呢!”

馬天放一口唐山腔像是在戲耍鐵林,說:“鐵林,你就是個窩囊廢知道不?”

“為啥呀?”

一天了,馬天放終於找到了樂子,說:“你陽痿這個事大家都知道。”

鐵林運了半天氣,難為情地說:“一定要這麽刻薄嗎?”

“共黨說話就到,擅離職守我就槍斃你。”

“你到外面凍一個小時你看看你能不能陽痿。”

馬天放盯著鐵林看,僵了一會兒,鐵林拉開車門下去,嘴裏罵罵咧咧地回到人力車邊。他縮起身子目光歹毒地盯著吉普車,這種怨恨不完全是對吉普車裏的馬天放,更是對看不上自己的關寶慧,對自己褲襠裏那個不爭氣的東西,對這個拋棄自己他卻拼命想要擁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