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鑰匙轉動,冷庫門再次打開,長根走進去。他看著地上兩個藥瓶良久,用腳踢入暗處,然後他往冰櫃過去,留有彈痕的冰櫃插著賈小朵的名牌。長根拉開相鄰的冰櫃,露出田丹,他看了半晌,冰涼的田丹是長眠的樣子。長根的手搭上去,貼在田丹的脖頸大動脈處,半晌才放開。

長根離開了冷庫,但沒有將冷櫃抽屜再推回去。門重新鎖上,冷櫃嗞嗞地響。

長根吩咐旁邊的軍人把金海帶到門口,辦公室走廊收拾一下,然後讓所有人都出去。軍人們往外走。長根松手,讓冷庫的鑰匙從手裏落到他的鞋面上。他斜了斜腳,鑰匙停到了門邊地上。

華子用大衣擋著長槍,往大樓去,一眾獄警隨後從窄街拐角鉆出來。快到樓前的時候,沈世昌的小轎車又開了回來。華子停在車前,往轎車裏看,只有一個開車的軍人。

司法處大樓的門打開,長根和六個軍人押著帶了銬子的金海從樓裏出來。獄警們都跟了上來,黑壓壓的,長槍都掖在大衣裏。長根拉開小轎車的後門,金海坐進去,長根也跟著進入後座。

六個軍人撫著手槍戒備,華子不敢置信地看著帶著手銬的金海,金海看了眼長根說:“我跟兄弟們說幾句。”

長根俯身去降下金海一側的窗子,金海看向眼前的華子,笑了笑說:“回去吧。”

華子看著金海的銬子,不是滋味。金海說:“纓子、刀美蘭和徐天都走了,明天獄裏見。我不是獄長了,槍都送到庫裏收好。”

金海狠下心轉回頭不再理會華子,長根伸頭對自己的手下說:“你開車,剩下的回去,先生在家裏,不要出岔子。”

軍人聽後紛紛上車,長根拍了拍司機的肩膀,示意他開車。小轎車載著長根金海離去,司法處大樓前只剩一眾獄警。過了很久,華子低下頭垮著肩,轉身往窄街走,獄警們都跟了上去。

人力車馬上就要靠近司法處的大樓時,徐天從叫住了徐允諾說:“爸,停了,爸!”

徐允諾哧呼帶喘地慢下來,徐天說:“車拉胡同裏,我先過去。”

徐允諾回頭看徐天說:“他們要還在,你過去不正好撞上。”

徐天寬慰徐允諾說:“沒事兒。”

“啥叫沒事?”徐允諾看徐天,一邊把車拉進胡同歇下來,徐天掙紮著下車。

“你跟這兒別動,我拉車過去溜一趟,有人沒人回來找你。”徐允諾說著拉起車,待徐允諾剛離開,徐天就向進司法處走去。

小轎車開著,長根和金海坐在車後座,長根看了眼臉色不好的金海說:“沈先生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想跑就殺掉你,但今天晚上你想見誰,和誰說話,我做主。”

見金海沉默著,長根說:“如果誰都不見,現在就去京師監獄門口,車裏等到天亮,很悶。”

“平淵胡同。”金海說道,長根拍拍前面的軍人,小轎車換了個方向。

冷庫的燈光慘淡,鐵抽屜上的田丹抽搐了一下,傷口冒出血,她兩眼還是閉著,但身子開始一直抽搐,血大量冒出來。

徐允諾拉著人力車過來,轉了一圈,司法處樓前空無一人,徐允諾大著膽子放下車,上司法處的台階。此時,徐天攀著一堆雜物,也費勁地爬上司法處後樓,他從雜物裏抄了根撬棍,撬開窗戶爬進去。樓道空無一人,徐允諾躡手躡腳地走著,冬蟈蟈突然清亮地在他懷裏鳴叫起來。徐允諾掏出葫蘆罐,聲音更響,又塞回去,正忙亂著,聽到鄰近的辦公室有聲音。他準備退出去已來不及,辦公室的門從裏拉開,出來的卻是抄著根撬棍的徐天,蟈蟈不叫了,徐允諾白受了場驚嚇,又心疼兒子,說:“你怎麽從來不消停呢?”

“外頭沒人了?”徐天問。

“裏頭不知道有沒有。”徐允諾警惕地說。

徐天往裏頭走。田丹躺在停屍處的冰櫃中,不抽搐了,身體一點點軟下去。徐允諾來到了冷庫前,門鎖著。徐天開始用撬棍撬鎖,鎖很結實,撬的聲音越來越響,撬棍斷了,走廊回蕩著聲音,徐天拾起撬棍劈頭蓋臉瘋狂砸鎖,這時徐允諾從門邊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鑰匙,剛要揀起來,門鎖已被徐天砸開,徐天當先進入。

此刻,北平街上,軍人開車,長根面無表情地坐在副駕駛座,金海銬在後座。

徐允諾走進了冷庫,耳朵貼在田丹胸前。徐天站在一旁忐忑地看著,徐允諾直起身子,不知道該怎麽辦,說:“沒動靜了。”徐天的雙目漸漸空洞絕望,徐允諾手指搭上田丹頸部大動脈,片刻,又搖頭。徐天手足無措地看著田丹,他的手要去碰田丹又不敢碰,手指撫上賈小朵的名牌,要去拉冰櫃又不敢拉。

徐天眼淚亂流,胡亂喊著:“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