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李靜輕咬著手指,就這麽安靜地看著刑警搜查書架,過了一會兒,她別過頭去,目光投向了窗外很遠的虛空。

嚴良瞥了她一眼,悄然走到旁邊,目光也平行地望向窗外,說:“你丈夫很愛你吧?”

“當然。”李靜平淡無奇地回應。

“你也很愛你丈夫嗎?”

“當然。”

嚴良轉過頭:“那為什麽不阻止他?”

李靜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們的計劃我已經知道了十之八九了。”

“是嗎?”李靜依舊頭也沒回,很是冷漠。

“我相信只有其他所有可能的路徑都被封堵了,你們才最終選擇了走這條路,這一定是個很艱難的決定。我很早就意識到了一些東西,可我權力有限,幫不上什麽忙,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說服趙鐵民繼續調查下去。”

李靜慢慢轉過頭,看了看他,卻什麽話也沒說。

“我只是好奇,江陽是怎麽說服他前妻的,張超又是怎麽說服你的?”

李靜仰起頭,看向了天花板,呢喃著:“郭紅霞是個堅強的人,我也是。”

不消片刻,一名刑警從書架上找到了一個文件袋,拿給嚴良,打開後,裏面有一些照片。部分照片從像素判斷,隔的時間很久了,拍的是卡恩大酒店前的場景。另有幾張很新,上面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孩子走在一起的畫面。兩類照片都是偷拍的。

除照片外,文件袋裏還有一份名為“葛麗”的戶籍、現狀資料,以及一個男孩的戶籍、轉戶記錄、就學、目前所在學校年級班級的資料。

嚴良看了一遍,把新舊兩種照片仔細比對了一番,然後挑出一張發黃的照片出示給李靜,指著上面一個似乎拉著一名女孩的手並行進入酒店的男人,問:“這個人是誰?”

“十多年前金市的副市長,現在省××副×長夏立平。”

嚴良皺眉思索幾秒,沉重地點點頭:“我明白張超想要什麽了。”

他隨即告訴幾名刑警的頭兒,搜查結束。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張超家時,李靜突然叫住了他。

“還有什麽事嗎?”

只見李靜緊緊握著拳,指甲都陷進了肉裏,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她欲言又止,過了幾秒,終於艱難地說出幾個字:“拜托了。”

嚴良朝她用力點了下頭,轉身離開房子。

這一刻,他覺得這個女人確實很美。

張超看到只有嚴良一人,沒有安排刑審隊員,又擡頭看了眼攝像頭,攝像頭對向了死角,他微微一笑:“看來今天又是一次特殊的聊天。”

這時,他注意到嚴良面前放著的那個文件袋,不由嘆口氣,說,“相信嚴老師已經知道了我的動機。”

嚴良點點頭:“你們的計劃很謹慎,並沒有直接要求專案組為十年冤案平反。”

張超苦笑:“我知道專案組權力有限,如果我要求專案組平反十年冤案換取我交代真相,結局一定是,我的要求實現不了,你們也得不到江陽之死的真相,何必彼此傷害,陷入一個永遠沒有結果的死局。”

“所以你的最終訴求很簡單,要我們拿那個孩子和夏立平、葛麗的基因做親子鑒定,只要證明這孩子是夏立平與葛麗生的,加上出生時間倒推,就能證明夏立平與當年未滿十四周歲的葛麗發生性行為,觸犯刑法。只要夏立平被采取強制措施,這個犯罪團夥的一條線就能被打破,江陽的十年努力才不至於白費。”

張超沒有否認,說:“做個親子鑒定,這個要求對你們而言並不困難。”

嚴良反問:“你覺得以趙鐵民的級別去調查夏立平,不困難嗎?”

“我並不奢望直接調查夏立平,只不過要一份親子鑒定,你們一定能想出很多辦法實現我的這個小訴求。”

嚴良笑了笑:“看來你對警方的能力很了解,想必這個計劃一定有那位傑出的老刑警,平康白雪朱偉的功勞吧?”

“朱偉完全與這件事無關,是我想出來的,他可一直恨我害江陽入獄,見我就想揍我,怎麽可能合作?”

“是嗎?”嚴良不置可否,“那麽陳明章又是如何幫助江陽自殺的?”

張超停頓片刻,道:“我不是很明白這句話。”

“胡一浪他們是不會去謀殺江陽的,因為江陽已經肺癌晚期,活不了多久,而且他手裏也沒有任何能對胡一浪他們造成威脅的實質性證據。他的死因,只可能是兩種,自殺,或者你們協助他自殺。在中國,安樂死不合法,屬於犯罪,江陽是不會忍心讓朋友協助他自殺,觸犯故意殺人罪的,所以,他只可能是自殺。不過,普通人自殺是不可能讓公安鑒定出他殺的,技術上要做到這一點,只可能是得到了陳明章的幫助。此外,我們還知道了,當初你進地鐵站前坐的出租車被一輛私家車追尾了,而那輛私家車的車主正好和陳明章相識,這未免巧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