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早上開始的這場大雨,一直落到晚上還沒有停歇的跡象。天氣預報說,這場暴雨要一直下到明天。

屋外雨點砸著玻璃,發出忽急忽緩的陣陣嘈雜,屋子裏,朱朝陽茫然坐著看電視。丁浩原本在事情發生後一直沉默寡言,可他後來在那台不能上網的電腦裏意外發現有幾款單機遊戲,於是他很快徹底投入遊戲世界中了,興致高昂,熱情空前,似乎完全忘了早上的事,被朱晶晶咬傷的手在握著鼠標時也不再痛了。普普安靜地翻看著朱朝陽書架上的幾本故事書。

三個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就這樣到了晚上,普普擡頭望了眼墻上的電子鐘,已經八點,看這兩位沒提吃飯的事,微微搖了搖頭,道:“耗子,朝陽哥哥,我去做點面條吧。”

“隨便,辛苦你啦。”丁浩頭也不回,依然專注地對著電腦裏的單機遊戲。

“哦。”朱朝陽同樣心不在焉地回一句。

普普站在原地,冷哼一聲,不屑地搖搖頭:“朝陽哥哥,你也不用多想了,如果警察知道你幹的,早晚會來找你,如果他們不知道,你更用不著煩惱。所以,不管你怎麽想,都不會改變結果,不如開心一點,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就算是最壞的結果,就算是最後警察找到你了,你還是個孩子,孩子犯罪總不會被槍斃的。”

在她看來,槍斃是唯一可怕的。

“孩子犯罪總不會被槍斃的。”朱朝陽癡癡地重復了一句,出了會兒神,隨即突然從地上跳起來,奔到書架前,從一大疊的教科書中,抽出了那本《社會政治》,匆匆翻到記憶中的那一頁,幾經確認,他轉身看著普普,激動地一把抓住她,“我沒到十四周歲,我沒到十四周歲!”

普普不解道:“那又怎麽樣?”

朱朝陽連聲道:“未滿十四周歲是無刑事能力的,我不用承擔刑事責任!”

丁浩從遊戲中回過神,轉頭問:“什麽意思?”

“就是即便警察發現是我幹的,也沒事,到明年一月份我才滿十四周歲,現在未滿十四周歲,犯罪了沒事!”

丁浩不相信地搖搖頭,自己算了一下,道:“我還有四個月才十四周歲,普普更要過兩年,照你這麽說,我們去街上殺人都沒關系呀。”

“反正不會坐牢,聽說會進少教所。”

丁浩不解問:“進少教所跟坐牢有什麽區別?”

“不太清楚,反正不會坐牢。進少教所的話,好像也是接受義務教育,到十八周歲就能出來了。”

“那就是和我們在孤兒院裏是一樣的咯?”

“這我就不知道了,”朱朝陽表情透著一股久違的輕松,“不管怎麽樣,總之不會承擔刑事責任。”

普普笑了笑:“看吧,最壞結果無非是到少教所待幾年,你大可以放輕松點。”

朱朝陽點點頭,隨即又皺起眉:“不過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我雖然不用承擔刑事責任,也完蛋了。”

丁浩奇怪問:“為什麽?”

“如果我爸知道是我把小婊子推下去的,我就死定了,我進少教所,我媽一個人,一定會很難過的,說不定還會被婊子她們欺負。”

“沒事,放心吧,不會有人知道的。”丁浩胡亂安慰幾句,又投入了遊戲事業中。

普普也安慰幾句,去給大家煮面條。

面做好後,丁浩依舊離不開電腦,邊打遊戲邊吃,普普和朱朝陽一起看著電視吃面,氣氛比之前輕松了許多。

正在此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三個人瞬間停住了。已經八點四十了,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

朱朝陽咬著牙站起身,一步步緩緩朝媽媽房間走去,普普跟在身旁,丁浩也把遊戲暫停了,轉過身,緊張地看著他們倆。

電話鈴一陣陣急促地響著。朱朝陽注視著話機,拳頭松緊了幾回,鼓足勇氣接起來:“喂?”

“朝陽,我跟你說,”傳來了媽媽周春紅急切的聲音,又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你爸跟婊子生的那個小孩,今天摔死了,你知道嗎?”

“摔……摔死了?”朱朝陽不知如何回應。

“我聽單位付阿姨說的,她兄弟是在朱永平工廠上班的,說那個小孩今天從少年宮樓上掉下來,摔死了。婊子這下哭死了,朱永平也傷心死了,平時他對你不聞不問,現在女兒死了,哭得跟死了爹一樣的。”周春紅說完頓覺不妥,因為朱永平父母還是很喜歡孫子的,這話相當於咒兒子的爺爺了,連忙改口,“呸呸,你爺爺還是好的,就朱永平良心被煤灰迷了,這樣也好,現在他就你一個兒子,總歸會對你好一點的。”

“哦。”朱朝陽應了聲。

周春紅聽兒子反應怪怪的,想了想,道:“怎麽了?你那兩個小朋友在家吧?”

“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