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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初三開學了。

今天只是報到,還沒正式上課。

朱朝陽早早來到了學校,暑假過後,同學間都是一片久別重逢的歡聲笑語,還有對新學期到來的哀嘆。大家都在談著暑假的新鮮事,沒人在意他。只有同桌方麗娜問了他怎麽樣了,不過顯然方麗娜只知道他爸死了,並不清楚後面的事。

葉馳敏今天來得很晚,進教室後,瞪了朱朝陽一眼,卻什麽話也沒說,獨自走到位子上,看起書來。

方麗娜偷偷對他說了句:“葉馳敏瞪你幹嗎?”

朱朝陽一臉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剛開學就要和你過不去,以後你得防著點。”

朱朝陽點點頭:“我讀我的書,不管她。”

方麗娜笑道:“這樣想就對了。”

很快,到開學典禮時間點了,班主任老陸招呼學生們都去操場。

朱朝陽獨自走出教室,身後卻偷偷響起了一個聲音:“你幹的好事。”

他回過頭,看到了九月天裏臉上透著寒氣的葉馳敏,她兩眼紅腫,顯然哭過。朱朝陽白她一眼:“什麽事?”

“哼,不承認就算了,”葉馳敏別過頭,“以後我不惹你了,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這話說的,我從來沒有冒犯過你。”

“哼。”

葉馳敏加快腳步,匆匆穿過朱朝陽離去。

來到操場上,在旁邊其他學生的喧鬧中,他依舊是獨自一個人,他想起了月普,想起了耗子,想起和月普一個多月來每天下午一起看書的溫暖,他不禁嘆了口氣。

再也沒有這兩個朋友了。

以後也不會有這樣的朋友了。

明年,月普的爸爸再也收不到相片了……

他咽喉有些酸,擡起頭,明媚的陽光讓他心情好受了些。

新的學期,新的一天,新的太陽,新的自己。

在這所初中的鐵柵欄圍墻外,站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他雙眉蹙成了兩道峰,眼神復雜地望著操場上的這些孩子,望著人群外遊離著的一個孤獨身影——朱朝陽。

他還是孤獨的,就像一直以來那樣。

嚴良拿起手機,又看了眼,上面有條訊息:“嚴老師,您的紙片經過字跡鑒定,可以確定是在一個月內寫的,具體哪天因技術有限,無法給出結論。”

“這個結果夠了。”嚴良淡淡地自語一句。

他撕的是日記的第二篇,也就是去年12月的,但結果是這篇日記是在一個月內寫的,也就是剛過去的這個月。

至此,那個卑鄙的猜測卻成了事實。

朱朝陽在短時間內寫出了整整大半年的日記,顯然,這日記不是給他自己看的,而是留給警察看的。

寫日記的那本筆記本顯得很舊,大概是朱朝陽拿了幾年前的筆記本寫的,他成績這麽好,每年都會獎勵本子吧。用舊本子寫日記,更能顯得日記像是寫了很久的樣子。

只不過這孩子不知道,字跡能夠鑒定出大致的書寫時間,雖然做不到精確,但足夠了。

那麽日記中的內容是假的嗎?

也不是。

警方對日記內容進行了大量調查核實,但核實到的結果竟沒有一條與日記有出入。

夏月普和丁浩不管是他們老家派出所還是孤兒院,反饋回來的信息都和日記裏記著的事完全一致。那幾起案件,也都有堅實的物證支撐,與朱朝陽無關。

朱晶晶案,有夏月普和丁浩的指紋,DNA和丁浩一致,卻沒有朱朝陽的任何信息。朱永平夫婦被殺案,朱朝陽在上課,同樣與之無關。徐靜一家的兩起命案,顯然是張東升幹的,和孩子們沒關系。最後張東升三人死了,指紋、兇器、毒藥等各項物證顯示,和朱朝陽的口供也完全一致。

那麽他為什麽要寫假日記,他在日記裏到底隱藏了什麽?

嚴良不知道。

最讓他驚訝的,如果日記是假的,那麽也證實了朱朝陽早就料到了最後結局。可他怎麽會預料到張東升會下毒殺他們三個,怎麽會預料到毒下在可樂裏,怎麽會預料到夏月普和丁浩都會中毒,怎麽會預料到張東升也會被丁浩捅死?

嚴良根本想不出任何解釋。

這個答案,恐怕只有朱朝陽自己能解釋了。

他只知道,現在字跡鑒定結果放在面前,那就是朱朝陽在撒謊,日記是假的!

毫無疑問,他隱藏了一些極其重要的秘密,也許有些秘密,是永遠不能與別人分享的。

但僅憑日記是近一個月寫的這點,是否就能定朱朝陽的罪呢?

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直接涉及了這幾起命案,甚至他即便真的直接涉及了命案,未滿十四周歲,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只不過,戳穿一個孩子最陰沉的謊言後,也意味著戳破了孩子所有的偽裝防線。

當身邊所有人以後都用一種提防、恐懼的眼光打量他時,這孩子的心理會受到怎麽樣的創傷?他以後會怎麽樣看待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