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往事裏的黑影

烏黑的夜穹下,凜冽的寒風吹動著這片古老墓地裏的雜草。

在遠離本村祖宗們墳墓的最偏僻那處墳頭,滿目被盜挖過後的混亂。破舊的石碑倒下了,本來深埋在土地裏的棺木被挖出拋到了一邊,蓋板被破開,裏面的骸骨已經被盜一空,連殘留的痕跡也不剩下多少。

“也許因為他們外鄉有不同習俗,老狗叔那一家在我們村是很怪的。”

陳樹懷坐在別人搬來的軍用折疊凳上,神情復雜,緩悠悠地說著當年的事情。

不管是年輕的顧俊、壯年的薛霸、或老年的姚世年,眾人都懇請這位老人把自己對老狗叔家的一切了解講出來,無論那聽上去有多麽的荒唐。

有些老人是很喜歡跟後輩談說過往的,陳樹懷就是這樣的老人。

“他們一家有差不多十口人吧,大人都長得挺怪的,小的就長得跟我們沒兩樣。我那時候還是個小孩,也是跟著大家指指點點,取笑老狗叔長得醜、是外鄉佬。不過老狗叔從來不跟我們生氣,我就沒見過他生氣。”

“本來大家趕他們走的,阿公讓他們留下。可他們畢竟是外來的,又不嫁女,又不娶老婆,大家平時就不往他們家走動的,他們家住在村尾啊,幾乎都進去山裏了,自己砍了些木頭混著泥巴搭的幾間房舍,圍成了一圈……”

聽到這裏,顧俊不由問了聲:“老狗叔的舊宅還在嗎?”

陳村長繼續充當翻譯,陳樹懷聽了嘆道:“不在啦,都塌了、爛了……那裏不住人的,有五六十年了吧,你們後生還不知道為什麽啊。”陳村長翻譯時訕訕多說了句:“我還真不清楚,就是說那邊陰氣重,風水不好。”

“那時候我還小,都喜歡到處跑,可是也怕往那邊去。”

陳樹懷講起這足有八十多年前的事情,恍如隔世,“老狗叔他們不養豬、不養雞鴨,連狗也沒有一條,但他們家的院子總是有一種怪味熏出來……”

顧俊心頭一提,其他人也聽出了情況,怪味?

可是這時,那位也上了90歲坐著輪椅的村老輕蔑的道:“樹懷,那不就是狐味嗎,你還老說怪味怪味的。”

他們是指狐臭味,絕大部分國人都是沒有狐臭的,但也有有的群體存在。

“不是狐味,你沒我記得清楚……”陳樹懷嘆氣,跟老夥伴爭論也是費勁,“那種怪味我也不曉得是什麽,很臭,有點像屍體的臭味……我們那時候河裏有時是會飄來死屍的,那氣味很像……”

顧俊心裏有念頭閃過,老狗叔的怪樣、屍臭味,難道老狗叔甚至他們全家真的是食屍鬼嗎……

“那些浮屍我們是拿竹竿捅著讓它們飄去下遊的,不然可能會擱在哪裏,但做這種事啊大家都嫌晦氣。後來還是老狗叔他們家把這個活做了,村裏就沒人再要趕他們了,但也更加躲避他們了。”

陳樹懷一連嘆氣,老斑點點的臉漸有蒼白,“我說的怪事,也是差不多從那時開始的……”

“我當時每天都要上山去撿柴,所以每天都會經過他們家。每次走過都很不自在啊,他們總有人在的,在院子裏、或者門口邊,沒做什麽,就是看著你走,也不說話。”

“不記得哪天了,有次我走過的時候,聽到裏面砰砰的響,好像是有什麽撞到木門上的聲音,而且有一種好像哪種野獸的低沉叫聲……我就說老狗叔家是不是藏起什麽麅子了?”

八十多年後的現在,談起這些,陳樹懷仍然不能明白。

“那時候打仗啊,要吃頓飽飯不是很容易的,要吃點肉就要等到過時過節了。我就琢磨著是不是老狗叔他們從山上捉了什麽野獸,藏在家裏要當存糧……我回去跟我父親叔伯說了,他們就找著阿公,想讓老狗叔把麅子肉拿出來給大家分一點。”

顧俊皺起了眉頭,薛霸、蛋叔他們也感到一股切身的危險……

“靠。”樓筱寧嘀咕,聽著就像自己要再次去看那個紅門門孔。

但陳樹懷還是活到了95歲的現在,“阿公真去找老狗叔問了,老狗叔之後就真拿了一整頭麅子出來分了,後來又分過幾次,大家吃了麅子肉,才算慢慢真的接納他們,老狗叔死了也能葬在這裏。”

“可是我聽到麅子被宰的時候的叫聲,又覺得那不像。那種怪聲消失了一段時間……然後又響了。”

“那時我年少膽大啊,就想看個清楚明白,找了一天提早爬上那附近的一棵樹上盯著他們的院子看……”

說到這,陳樹懷停了下來,嘴巴張動幾次才能繼續說出那份悚然:

“我藏到了半夜,又餓又冷,都要下樹走了,突然就看到……老狗叔全家從房舍走出到院子,他們走著很奇怪的腳步,怪聲念著什麽話語,走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是他們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