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長明街上懸著的花傘裏,那一簇簇火燃得劈啪作響。

周遭靜幽幽一片,行走的小魔們像是凝固了一般,僵在原地連脖頸也不敢扭,就連戚戚低語聲也聽不見了。

渚幽抱著她的寶貝,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等著駱清神色大變。

然而駱清還是冷著一張臉,即便是成了旱魃後又入了魔,仍像是執掌生殺的大將軍,面色肅冷可怖。

駱清神色不變,可跟在他身後的荷花妖卻縮起了肩頸,一雙美目圓瞪著,渾身皆在戰栗。

紅蕖能不怕麽,她周身一輕,總覺得本體像被人從水裏面揪了出來,根莖和葉片又被磕磕碰碰著,渾身疼得像是被人揍了一頓。

那黑水潭可不是人人都進得的,她的修為在魔界裏不算低。再說,入水之後,她的本體便能和潭水融為一體,輕易不會被人發現。此時能將她的本體從深潭裏揪出來的,恐怕只有這位和她那孔雀妖侍女了。

紅蕖怕還來不及,哪裏敢說話,這要是一個不好,這位一剪子下來,她可就被攔腰截成兩段了。

渚幽抱著蛋,十分欣賞荷花妖臉上那害怕的神情,如果手邊有筆墨,她甚至還想將這一幕畫下來,好時不時拿出來看一眼。

這些魔便是如此,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防她跟防賊一樣,真到她面前時,只敢耍些小心眼,說的話一半真一半假,還怕極了她會生氣。

她這麽個入魔的神裔,生起氣來確實很可怕,是要把人扒光了吊在大殿外的,自然,這還算是輕的了。

這荷花妖原先就喜歡在背後編排她,沒想到,百年過去依舊如此,當真沒什麽長進,還總喜歡在三主面前搞些挑撥離間的小舉動,裝出副對魔域忠心耿耿的模樣。

魔就是魔,哪有什麽忠心耿耿可言。

渚幽睨著她,心說這荷花妖真是長錯了顏色,怎會長成紅的呢,明明白的更適合她。

不錯,白色正好,恰好荷還和蓮同屬一脈,算得上是一朵好白蓮。

第二主駱清面容長得剛正不阿,整個魔域裏沒人比他更不像魔。他就這麽正視著人時,就會讓人心生怯意,像是要被問罪一番般。

可渚幽沒什麽好慌的,甚至還大大方方地觀察起駱清的神色來。

駱清微微抿著唇,過了一會忽然抱拳道:“還望大人出手。”

渚幽覺得這事兒還挺有意思,若不是她初生便是鳳族神裔,即便是入了魔,那也高人一等,這些魔怎麽肯屈得下膝喊她一聲“大人”。

這些魔,嘴上說著不論出身,可眼裏多少會有些艷羨嫉妒,越是在意,就越是要假裝不屑一顧。

畢竟魔族不服,他們原本應是與天界旗鼓相當的,可魔主殞沒,魔域便敵不過天界了,誰能甘得了心。

“求我出手?”渚幽又斜了紅蕖一眼,壞心眼得很,就像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紅蕖又哆嗦了一下,她本意是不想這位插這個手,誰知道這神裔會不會是假入魔,實際上在和天界裏應外合呢。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讓第二主親自來打了她的臉。

“求大人出手。”駱清斂容屏息,一掀下擺,作勢要跪下。

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他像是把那點傲骨給折了一樣。

渚幽心道舒服,可懊惱怎又要跪了,當即擡了一下手,示意他不必行此大禮,一邊道:“你還從未求過誰。”

“我不求人,如今是替魔域求。”駱清說這句話的時候,用了傳音之術,只讓渚幽一人聽見了。

周圍躲起來的小魔暗暗探出一個腦袋,只看見第二主的嘴唇動了動,似乎說了什麽。

有些個會讀唇語的,大致看得出來第二主說的是什麽,可其中有兩個字,這第二主卻像是未說出來一般,有那麽一瞬他是閉緊了嘴的。

莫非還用上了心音?何其謹慎,小魔們心下微驚。

紅蕖雖聽不見,可觀駱清低眉斂目的模樣,就知道她這臉被打得十分疼。

長明傘燈下,大片影子跟著閃爍的火光在略微躍動著,有小魔隱隱綽綽動了動僵住的脖頸。

過了一會,有個不長眼的壓低了聲音嘀咕道:“替誰求?”

半晌才有人應了他一聲,“或許是替第三主求。”

“你怎麽不說是替第一主求呢?”

“總、總不會是替咱們求的吧?”

眾小魔面面相覷,哆嗦得越發厲害了。

想起來這位剛入魔域的時候,眾魔怎麽也不肯讓這麽個神裔住進來。

當時這位怎麽說來著?“誰不服?我鍋裏的水開了,有什麽話進鍋裏說。”

一群小魔險些被丟進了滾燙的大鍋裏,哭得肝腸寸斷,險些把大殿給哭淹了,這才被饒了一命。

躲在貨攤和庭燈後的小魔們紛紛退了一步,在第二主苦苦相求的時候,他們只想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