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撼竹還不是差點兒就被長應那話給嚇得心都梗了, 她犯錯在先,不該私自到殿門外吹風,如今自然不敢說話,只能悄悄擡眼朝長應望去。

長應已不是先前那稚兒模樣了, 雖看著年紀尚小, 但不得不提, 她如今這冷淡銳利的樣子還挺能糊弄人的。

撼竹將這龍對她的敵意看在眼裏,每每她同尊主稍親密一些,這龍就像是護食一般,將她冷冷看著。

越是如此,她便越發覺得,這樣的龍根本留不得,至少……不能一直放在身側。

她一心為了自家尊主,是丁點兒險都不想讓尊主去犯的。

如今那幾個天界的探子看著像是為魔主而來的, 可誰知他們會不會順道將龍宮這被盜的龍給找回去。如此一來,不免會有一番爭鬥。

真是天降無妄之災, 撼竹後悔至極, 當初就該拿命來阻止尊主, 莫讓她將這龍撿回來。

軟榻那邊, 長應頷了一下頭, 沒有再往下追問,既不是該學的, 就連半分好奇也沒有了。

渚幽見她乖乖點頭, 心裏覺得可惜,這龍長大了就是這點不好,不像稚兒時那麽黏她了。

明明稚子時還軟磨硬泡的要牽她的手, 再小一些時還抱過她的腿,如今既不牽手,也不硬是要貼著她了。

幼時確實乖巧,她還能將其抱在手上,雖然那時的龍渾身凍得像冰,可到底還是軟乎乎一個,又嬌又可愛。

她叩了幾下軟榻扶手,想想又將腕子擱在了長應的肩頭。

這龍的肩背雖不如稚兒時柔弱,可依舊是單薄的,像是這書冊的一張紙,稍用些勁就能撕碎。

長應就那麽乖乖坐著,長相已與稚兒時相差甚大,心智卻無甚變化,冷著一張臉,一動不動的讓她撘著肩頭,屬實乖巧。

殿門外,被捆作一團的驚客心嚷叫了兩聲,似是不肯被撼竹帶走。

過了一會,那喊聲漸遠,連腳步聲也聽不見了。

渚幽眸色一深,撚著手指沉思起來。

她是故意讓撼竹將驚客心丟進蛇窟的,蛇窟在魔域邊隅,地方不太好找,將驚客心放在那邊恰好,也省得被天界的探子給找著。

那幾個探子模樣長得還行,若是驚客心回了花船,指不定會被迷住,稀裏糊塗的就將魔主那兩魂給交出去了。

她確實憂心極了驚客心會忽然反水,這才將她給弄走了,而懸荊和駱清那邊,她倒是不擔心,那兩魔皆是機靈的。

如今魔主兩魂已經湊齊,再尋到剩下一魂,昔日魔域之主便能再世歸來。

這於魔域而言,無疑是一件喜事,可對天界卻不然。

天界早想除去上禧城另一側的魔域,鎮魔塔被毀,他們勢必會再造一座塔,用以將這些無惡不作的魔都困於底下,徹底將那一片不見天日的荒漠給收入掌中。

故而對天界來說,魔主是留不得的,他們使勁渾身解數,也會阻止魔主復生。

渚幽捏了捏長應的肩,漫不經心地撥起她垂在耳邊的發,那發絲一動,長應似是覺得癢,素白的耳竟微微動了。

長應回頭看她,問道:“這書還要念麽。”

“我帶你去個地方,遲些再念。”渚幽站起身,手還捏在長應的肩上,迫使她也站起了身。

那胳膊細細瘦瘦的,似是被淩虐過一樣,若是凡間的小姑娘,這般身量時又怎會纖細如此。

長應的發頂恰能抵到她的肩,渚幽垂頭看了一眼,一個念頭忽地擾了她的心——

著實想將長應這滿頭墨發給撥亂,看看是不是如稚兒時一般,仍是兩個發旋。

可她並未擡手,而是帶著長應往問心巖的方向去。

大漠中昏暗無光,不見日光,月華不灑。勝似鬼影的枯樹孤立在沙丘中,飛沙揚塵半刻未歇。

問心巖外仍是靜得出奇,風聲似被攔截在外一般,明明水在流淌著,可水聲未響,枯樹上那站著的鳥兒張合著嘴,也是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渚幽鞋尖點地,穩穩落在了這片沙丘上,隨即松開了捏在長應肩頭上的手。

長應雙腳也及了地,見那擰在她肩上的手一松,還頗為不自在的將肩抵向了渚幽的手臂。

渚幽被蹭了個正著,垂頭時卻見長應不慌不忙移開眼,一副想親近又裝作不以為意的模樣。

她心下一哂,屈起食指去刮了一下長應那冷著的小臉。

長應也不擡頭,目光著實平靜。

渚幽見她面色無甚古怪,這才仿效駱清,施出了那打開問心巖禁制的術法。

十指如翻花般一掐,指間魔氣如煙般裊裊散盡,術成之時,問心巖外的流光驟隱。

那一瞬,她立即將掌心拍向了長應的後背,長應一個趔趄,往裏邁了一步,她也跟著踏進了禁制之中。

裏邊更是靜淒淒一片,堆疊的山石同這片荒漠格格不入,像是從哪處搬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