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虎妖不顧身上疼痛, 猝然站起身,朝那口井奔了過去,他探頭朝井裏看, 卻什麽也看不見。

渚幽面上並無一分憐憫, 只一揮手,那站在井邊的虎妖便跌了下去, 卻未聽見重重跌至井底的聲音, 反倒像是被什麽東西托了一下。

是靈力……

“大人……”禍鼠怵怵朝井邊看去,心如擂鼓般,哪料到渚幽會忽然出手助了虎妖一把。

這不會是要毀屍滅跡吧?

井裏傳出虎妖的悶哼聲, 他倉皇爬起身,察覺頭頂上似落下了一抹光, 仰頭時便瞧見一簇火如煙縷般慢騰騰降下, 那火光緋紅,比丹朱還要艷。

明明只是小小一簇火,卻將整個井從井口至頂底都照亮了,其中還裹挾著浩瀚靈力。

那靈力炙炎,叫人不敢侵吞,那炎意沾到身上時, 定要被燒成炭。

虎妖被硌了個正著,也不知底下那硬物是什麽,他心陡然一跳,氣息驟滯, 跪在地上用手刨著身下的泥土。

氣息猝然淩亂, 他後背遍生寒意, 冷不丁看見了土裏露出來的一截骨。

那骨頭白森森的, 像是一截……手臂。

虎妖渾身一僵, 指甲縫裏嵌滿了泥,十指顫個不停,久久刨不下去。

井口上傳來渚幽的聲音,渚幽將手搭在了井沿上,語調平平地問:“看清楚了嗎。”

虎妖未應聲,雙目已經通紅一片。

“早看晚看,還不是要看。”渚幽垂眼俯視,只堪堪能看見虎妖的顱頂,她又道:“我予你鳳凰火,不是讓你顧影自憐的。”

虎妖聞聲渾身一僵,鳳凰火?他頓時連頭也不敢擡,難怪方才那威壓鎮得他連腰都直不起,原來竟是朱凰。

他雙目本就悲紅一片,心中忽湧上一個古怪的想法,埋在心底的憤懣一擁而上,將他方才的困惑茫然掩了個遍。

渚幽輕嗤了一聲,“你不必埋怨我,我也不過偶然發現井裏埋了骨,你的妻兒並不是我殺的,你也不是被我奪舍的。”

虎妖肩背俱顫,緊咬的牙關也哆嗦個不停,懸在半空的手還是垂了下去,將埋在沙裏的白骨刨了出來。

一大一小,俱在裏面。

虎妖揚聲慟哭,卻不敢伸手去抱住那兩具白骨,生怕將這骨頭給摟碎了。

那哭喊聲從井裏傳出,回響時似百轉千回。

禍鼠站在邊上,心裏著實不是滋味,這樣的生死離別她已見過不下千回,可依舊是很難看淡。

她琢磨起渚幽神色,而後收斂眸光道:“大人,這虎妖……”

“這虎妖已經無用。”渚幽面色疲乏,似是累了。

“啊……”禍鼠怔了一瞬,又小心翼翼道:“那是要?”

“你還想殺他滅口不成?”渚幽回頭睨她,“這虎妖什麽都不知,是有人借了他的軀殼行事。”

禍鼠垂下頭,心驚膽戰道:“那就任他如此?”

“他命火將熄。”渚幽從井邊離開,未再多看井底那虎妖一眼。

禍鼠怵怵跟上,心下陡然一驚,沒想到這朱凰竟還能看到尋常小妖的命火,她連忙道:“大人,你看我這命火……”

渚幽回頭看她,輕哂道:“將死之人命火微弱,妖亦是如此,你的命應當還長。”

禍鼠松了一口氣,但隨即便笑不出來了,她覺察到井底那虎妖的氣息忽地弱了下去,好似當真要死了。

“他自絕了……”渚幽未頓足,徑直走出了這宅子。

井底的虎妖當真死了,因他發覺,妻兒皆是被他殺,此舉……雖非他意。

觀商依舊未曾露面,渚幽出了宅門,將那塊染了古魔血的帕子從芥子裏取了出來,撚出了一縷仍未消散的氣息,施下了搜魂術。

只可惜即便這術法能追尋到觀商的氣息,她也未必能將這魔逮住,畢竟在上禧城裏來去自如的是觀商,而不是她。

無淵的邊境究竟能抵到何處,她依舊無從得知,想來先前她所能瞧見的,大抵只是其中一隅,這觀商的去向到底還是太難琢磨了。

待走遠後,禍鼠才想起方才未來得及說的事,連忙道:“大人,方才我回見香軒時,見一狐妖略有古怪,正想將她擒住的時候,她忽地冒出魔氣,隨後周身軀殼化作了黃土。”

“我已知曉……”渚幽淡聲道。

“可是那位現身了?”禍鼠怵怵問。

渚幽搖頭,“並非是他,不過是他手下的魔,他們想從你口中套話,幸而你還算機靈。”

禍鼠嫣然一笑,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金步搖。

“那狐妖被懾了神志,又被魔氣蝕成了塵土,那魔隨即借無淵遁逃。”

渚幽慢聲說,“可惜他走得太快,我的靈力未能將其攔下。”

禍鼠琢磨了一陣,“那為何不能效仿此法追上前去?”

渚幽頓足睨她,“追一次便要折去一條命,你的見香軒有多少命能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