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同一天,生命學會的某個實驗室內,幾位身著白衣的研究院正看著窗外聊天。

“怎麽雨還是這麽大?”

“我沒帶傘……但是我想去外面吃飯……”

“我也是啊,餐廳後廚那幾個機器人最近感覺不太正常。”

“你也這麽認為?能做出來那麽難吃的東西,算是咱們生命學會的恥辱了吧?”

喬納森坐在一台計算機的投影屏幕前,正在無意識地啃著自己的拇指。有人卻在此時突然地靠近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這個動作使得喬納森整個人都彈跳了一下,牙齒撕扯下來一大塊連著皮肉的指甲,瞬間就出了血。

拍他肩膀的人也嚇了一跳,連忙道了個歉:“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借把傘……”

喬納森緩了緩心跳,懨懨地擺了擺手:“自己拿就好了,不用問我。”

“你不去吃午飯嗎?”

“不餓。”

問話人從這句話裏聽出了明顯的冷漠,識趣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從一旁的傘架上拿起一把少見的黑色木柄傘,回到了同伴中間去。

“看起來好沉……這種東西究竟是什麽人才會用啊?”

“得了吧,據說這種手工傘的價格比最貴的隔雨屏障還要貴呢。”

“他難道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公子嗎?看著不像啊……”

“真正的有錢人怎麽會把孩子送來當研究員,別傻了。”

這樣的對話漸漸地遠去了。喬納森冷冷地朝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回了自己眼前的屏幕上。

生命學會的研究項目和部門太龐雜,就算有時被分到了同一個實驗室內,研究員也大多並不相熟。喬納森在這群同事面前用了化名的姓,再加上他此前極少被媒體曝光,根本沒有人會把他和羅斯柴爾德家的長子聯系在一起。

作為特級研究員,他有極大的個人自由,時常自這群人眼前消失不見。又因為他鮮少和他們接觸,這群同事實質上並不知道喬納森手上有什麽研究項目。

而現在喬納森看著一篇關於昨天白塔總醫院內的事故報道,背脊神經質地微微聳起了,竟然將還滲著血的拇指又一次放在了齒間。

這條新聞裏用了化名,事件的經過也被模糊得失去了原本的樣子,但喬納森知道這件事的當事人就是帕爾默。翻遍全文,他試圖確定那個生化人在這場事故裏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卻依舊無法得到結論。

要是該死的約書亞願意和他講話就好了。

他這麽想著,視線停留到了一行字上。

“被意外觸發的警報系統促使警方在第一時間趕至了現場。”

……意外嗎?

他腦海裏一閃而過某個監視鏡頭裏的畫面——有著淺金色長發的生化人在驀然間回過頭,仿佛隔空向他看了過來。隨著對方一步步向監視器走來,他剛剛才接管的視野也因此中斷。

強烈的失控感令他分外焦慮不安。

研究室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空無一人,喬納森胸口處的皮膚在此時傳來了一陣被灼傷的感覺,讓他整張臉變得煞白。

在確定了周圍沒有人之後,喬納森自衣領中翻出了一枚正發著燙的軍牌。

銀色的金屬表面在此時顯示出了數條交錯著的紅色電子紋路,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淹沒這座城市。

……

陰沉的天讓白晝看起來像是黑夜,病房裏今天早早地亮了燈。

躺在病床上的尤金閉著眼睛,眉頭微蹙,在小聲而急促地呼吸著。他身側的右手臂仰面朝上放著,瑩藍色的液體正在被緩慢地注射進他肘彎處的靜脈。

護士擔心地看著他:“帕爾默先生,您真的要注射雙倍的劑量嗎?這會在短時間內造成太大的負擔,而且您……”

……看起來很痛。

她忍住了剩下的話沒說。這種促進組織自行再生的藥物不是什麽新鮮的發明,一般的病人卻極少會用,就是因為副作用的疼痛實在難以忍受。其他的外用藥膜也好內服補劑也好,能在完全無痛的前提下舒舒服服地達到近半的效果,正常人自然不會選擇去受罪。

尤金睜眼看了看護士姑娘的表情,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勉強地笑了笑。他並沒有受虐的傾向,但是醫生說如果他不接受這樣的給藥安排,便無法在後天的20號出院。

他心知對方這樣的話術是為了將他勸退,然而他實在沒什麽別的選擇,只能咬咬牙答應了下來。

隨著注射器的推入,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液體的藥劑在他的血管裏遊移到了哪一處——因為藥劑流經的地方,都像是被生生撕扯割裂一般的疼。

護士很不忍心地看著他,在完成注射後快速地離開了病房。尤金原本覺得她的那個眼神並無必要,卻在藥劑隨著血液擴散到傷處附近時明白了對方態度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