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在邁爾斯趕到高戈房間的時候,尤金正低著頭,和肖一起向外走。

尤金的臉上沒什麽血色,走路的速度很慢。在聽到了邁爾斯的腳步聲之後,尤金擡起頭,慣性般的想要牽動嘴角。只可惜唇周的肌肉卻並不聽他的使喚,兩秒鐘之後,他放棄了。

“你怎麽來了?”尤金問邁爾斯。

“出什麽事了?”邁爾斯反問他。

“有點累了而已。”尤金閉上了眼睛,緩緩地呼吸了一次之後才再睜開:“你來時見到羅勒了嗎?我還不知道他對我怎麽安排。”

羅勒就是帶頭迎接尤金的那位老人,原先是裂流號的導航員,在高戈去世之後被船員推為了船長。

“我知道你的房間號,先跟我來吧。”邁爾斯看著尤金的臉,壓下自己想要繼續問詢的沖動,指了指樓下的方向。

尤金點了點頭,道謝的聲音很輕。走出兩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又問了一句:“肖怎麽辦?”

“和你一起住,可以嗎?你帶不是Pair的人上船已經算違例了,不太可能再去給他找單人間。”

“這樣安排就可以。麻煩你替我謝謝他。”

肖跟在尤金身後,聽到這樣的發展,原本應該有些許的慶幸才對。然而在目睹了之前的場景之後,他並不覺得有任何事能讓他再輕易地雀躍起來。

——在他和尤金對話的最末,尤金試圖對著他微笑,一邊緩慢地點了點頭。肖並沒有從那個點頭的動作裏看出任何贊同的意思來,更像是尤金在告訴他,自己的確聽到了他的話。看著對方微微抽動著的,毫無笑意的嘴角,肖很想要伸出手,將那個不自然的弧度撫平了。

然後尤金緩緩地站起來對他說,走吧。

就好像他們剛剛在談論的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

裂流號上的居住區雖然龐大,但是每個房間都是極為相似的樣式和大小。戰鬥員就算有了Pair,只要對方不同為戰鬥員,分到的居住面積都和單人間一樣大。

邁爾斯領著尤金和肖在某一層靠著角落的房間裏停了下來。房間是個方正的四角形,裏面簡單而緊湊地放著一台雙層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還有一個單獨隔開的浴室。現在這個並不寬敞的房間裏一下子站了三個身量不小的成年男人,頓時顯得極其逼仄。

尤金將幾乎已經空了的行囊放在一邊,似乎想要直接倒在床上。後來像是想到邁爾斯還在,便拜托他讓他替自己跟羅勒道個歉,估計自己要誤了今天的晚餐。邁爾斯直接把他往床上一推,說你去睡吧。

尤金也沒推卻,衣服和鞋子都沒有脫就躺了下來,然後扯過底層床上的毯子把自己包成了一個繭。邁爾斯還想拉著肖問一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一回頭卻發現肖已經無聲地走到了床邊,現在輕輕掀開了毯子的下緣,正彎下腰去幫尤金解開靴子上的系帶。尤金面朝著墻壁一動不動,任肖做著手上的動作。

這讓邁爾斯在恍然間,仿佛看見了當年的6號和尤金。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和尤金的互動也天差地別,卻給了邁爾斯同一種隔閡感。

十多年前,只要6號和尤金站在一起,便是一個隔絕了他人的世界。十多年後,肖和尤金並立在同一條無形的界線內,而他依舊是線外那個親密的他人。

紅發的男人無聲地退出了房間,幫兩個人按下了關門鍵。他往後廚的方向走去,是想要磨一磨那個做甜食的廚子,看對方能不能在晚餐開餐前讓他吃上一塊焦糖布丁。

他需要一些健康的,無傷大雅的安慰。

路過中庭的時候,他發現許多人圍繞在有著透明屏障的懲戒場附近,正饒有興趣地旁觀著。邁爾斯皺了皺眉靠近過去,果不其然聽見了鞭子破空的聲音。

邁爾斯有些牙酸:“法夏在抽誰?”

“朱利安啊。笑死我了,他這周是第幾次挨打了?”

法夏是裂流號的軍需官,掌控著艦上獎懲和肅清紀律的大權,也是一名極其出色的戰鬥員。六年前,原來的軍需官在高戈亡故後選擇了回陸,便推選了當時上艦不久的法夏來接任。

法夏是個樣貌成熟的高挑女人,年齡和邁爾斯相近,面容柔和,巧克力膚色,有著一頭嫵媚的黑色波浪卷發。而現在,她擡起手中的鞭子,表情平靜地抽向了之前襲擊尤金的年輕人——朱利安已經被人從後反綁住了手,這一鞭準確又刁鉆地落在了他左側鎖骨的正上,極其細小的受力點打得朱利安整個人都繃緊了,緊咬著下唇,粗重地呼出了一口氣。

“……船長說了不要去打擾客人,你為什麽不聽?”法夏的音色比一般女聲略低了一些,像是醇厚溫潤的蜜糖,和她手上毫無憐憫的動作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過是個背叛了裂流號的喪門星罷了,為什麽你們上上下下都要護著他?”朱利安舔了舔被自己咬破的唇上的血:“你不如下手再狠一點,不然給我留下力氣,我之後還是會去捅他。”